原以为自己出声之后，里面的人至少也会露个面，避避嫌。谁知道对方架子大得很，听得梁今今这一声回应之后，冷笑一声，轻蔑道：“我记得先宗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且多年之前已经远嫁，这又是谁家不懂规矩的丫头片子在宫里面撒野？”
梁今今顿了下，心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旁边的小太监脸色大变，窜上来一步挡在梁今今跟前，躬身回道：“将军息怒，这位是宰相梁瑞的千金，为先宗之事暂时留在宫中……”
“梁瑞？什么时候他梁瑞能在大魏的皇宫中作威作福了？魏家人真是越活越回去。先宗一病，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房揭瓦了。”
“……”梁今今默念了好念了几遍的涵养二字，才把一肚子的气给憋了回去。
小太监回头看她，压了下她的手背，无声地摇了摇头，才回头继续朝里面的人说：“惊扰了将军，是奴才有罪。梁姑娘是应了先宗之邀来御花园走走，只是奴才多事带到了这边，还请将军降罪于奴才。”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御花园明明……”梁今今急忙要出声解释，话还没说完，却听里面的人道：“哼，还不如一个奴才懂事。看在先宗的面子上，今日就算了，不过……没有下次。”
“是，我们这就走。”小太监说完拖着梁今今往另一边走。
四周一下子归于宁静，小太监按住梁今今的手腕听了好一会动静，确定没人在附近了才吁了口气，道：“幸亏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奇怪，我没听说今天他们会过来这边啊。”
梁今今问：“刚才说话的是谁？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是驻南疆的贺留成将军。”小太监低声道：“这位将军平时没有这么大的脾气，想必我们今天的出现坏了他的事情。”
“……哦。”梁今今一听小太监这么说，当即所有脾气都消了，她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先前压下去的不自在一瞬间都起来了。
“还是别逛了吧，我想回去。”
小太监当即带着梁今今照着原路出去了。
御书房这边
魏坚只知会了一声瑶妃进去陪陪魏东临，便径自出了门。一看那鼓噪的小太监不在，愣了下。
身后有人提醒似的来了一句。
“方才看他和梁姑娘一块走了。”
魏坚回头，见魏殷脸色依然不大好，浑身别扭地欲言又止……大概是有话要同自己说。魏坚装傻似的哦了一声，又径自往前走。
魏殷几步追了出来，一脸肃穆道：“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魏坚站住脚，诧异地回头打量了一番魏殷。
魏殷是个非常能装蒜的人，前脚跟翻脸，后脚就能黏糊地跟他称兄道弟。但现在的魏殷却是满脸的别扭，仿佛这个开头是鼓起了自己无数的勇气。
魏坚心想，谁比谁膈应呢？他冲魏殷笑，不大客气地说：“怎么？想起你这个不成器的皇弟了？我可是个包庇凶手的罪人，跟我说话要三思。”
魏殷皱眉，表情越发的生硬。
“我……我那是着急上火，你限了我的时间，事情又接二连三地出差错……总之，皇兄跟你道歉。”
魏坚瞅了他半天，问：“父皇教训你了？”
魏殷抬起脸，却没有直视直视。
“父皇说的很对。你是我唯一的亲手足，手足断了就补不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魏殷整个人的神态变软了下来。
“然后？”魏坚说。
“我跟你交代一声。”魏殷道：“皇叔进宫的事情，是父皇吩咐我办的。这事我亲口问过父皇，但他没有和我说明缘由。不和你说也是因为父皇的吩咐。”
魏坚在四方军进盛京的时候有过点方向不太对的猜测，现在听魏殷说出来，便信了八成。
“还有呢。”他继续问。
魏殷见他没和平时一样伶牙俐齿地跟自己唱反调，胆子骤然大了，他提了提声音，走近了一步，说：“梁府的事情，我是真不知情。不过，这事我有责任查清楚。只是需要时间……”
“嗯，还有呢。”魏坚抱着胸，说：“解释就不用了，有话就直说。需要时间是吧，可以，我没意见。”
魏殷顿了下，一脸复杂地看魏坚，方才收敛了一点的别扭又重新出现了。
“东宫兴英殿的案子，已经查到谁是凶手了。我说了你也不信，等邵安那边处理好了，会亲自跟你解释。”
“嗯，凶手是谁？”魏坚随口问。
“东宫内的一个侍卫，两人有私仇。”魏殷低声说着，“只是那副镣铐来历不明。让我有些在意。”
魏坚点头，他倒是相信魏殷说的有关凶手的事情。但内情是不是因为私仇，真不好说。不过他不打算自己去细查——还是让李安庆去查比较好。
“还有，”魏殷说：“如今四位将军都在宫里，你平时若是遇上了，别没大没小的乱来。我听周统领说过，你办的祟尸案得罪过贺留成。”
魏坚听到他提到周统领，没来由觉得好笑，玩笑似的说：“你不是派老周去清查戏楼吗？堂堂东大营的副将给你这么用，太暴殄天物了。”
魏殷脸都黑了。
魏坚猜测魏殷和周统领已经碰上头，他左右看了下，接着凑到魏殷跟前，小声说：“我这人喜欢敞开了说亮话，我就直说了。虽然我是有心坏你好事，不过，这事是你先缺德的。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了。反正你也不会跟我说实话。”
“魏坚，你……”魏殷气急败坏，“你不懂身在帝王家的意思吗？他魏西峰就真的清清白白吗？”
魏坚深吸了口气。
“我懂。……我这几天深有体会，真的。”他伸手拍了拍魏殷的肩，又道：“只是有点可惜。”
魏殷抿嘴看他，似乎是想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他张口急促道：“魏坚，周统领说你有了要跟我争的心思，我不相信。”
魏坚问：“你相信我说的话？”
魏殷：“……”
魏坚道：“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从没把我当回事的人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你真的想……”魏殷忽然说：“不，你不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你的性子太飘。根本不是做那个位置的料……”
魏坚冷了脸，道：“我们现在还站在御书房门口，父皇现在就躺在里面。就冲你不分场合说这样的话，你就没资格说我。”
魏殷沉默，整个人无力似的落座于门口的石阶上。
魏坚低头看他，说：“诸事不顺就耐不住性子，识大体装都装不像。你自己想想，你错在哪里。”
说完，他扭头边走边说：“我还有事，你要是有话没说完，下次再说。”
梁今今跟着小太监匆匆地回了住处，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谁知一拐角，就对上了从另一边过来的魏坚。
刚怼完魏殷的魏坚心情非常好，遥遥地朝他们打了招呼，三两步跑上来，问：“怎么才回来？”
小太监深吸了口气，脸色发白。
梁今今说：“我让小公公陪我四处走走。你怎么心情这么好？”
魏坚瞥了一眼小太监，脸上笑容不减却没有开口说话。
小太监回神，霎时识时务地躬身后退，说：“奴才……就送姑娘到这里了。奴才告退。”
梁今今连连道谢，目送他离开。
魏坚迫不及待道：“我刚才威风了一回，可惜你不在。”
梁今今想了想，坦白道：“我刚才有惊无险了一回，也挺可惜你不在的。”
魏坚愣了下，说：“刚才就觉得那死太监的脸色不对，发生什么事了？”
梁今今：“……先说你的。”
魏坚问：“你的事情严重吗？”
梁今今摇头。
魏坚松了口气，道：“刚才魏殷自己找上门来给我打脸了，我大刀阔斧，大起大落，大公无私地抽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梁今今皱眉看他，“真打？”
“嘿嘿，君子动口不动手嘛。”魏坚道：“真打我还手疼呢。”
梁今今瞅着他，道：“你怎么打的？”
魏坚本能要接下去说，忽然顿住了扭头看她，郑重道：“说你的事。”
梁今今挑眉：“说好了先说你的。”
“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魏坚腆着脸说：“不耍点心眼，你才不会乖乖说呢。”
梁今今失笑，转身坐在石阶上，拍了拍身边，说：“在御花园碰上了南疆守将贺留成。”
魏坚心口突的一跳。
“御花园是圣上的私人地盘，一般不允许人随意进去的吧。”
梁今今也是今天刚知道这个规矩，稍微代入了一下那位没有谋面的将军思考了一小会，道：“那几位将军估计也没跟圣上见外过，只是觉得这地方安静，适合说话。”
魏坚：“几位？都在？”镇守四方的几位将军一年到头都没几个能见上面的机会。就算见着了也是三三两两，凑不到一块。
这次就像是百年难得似的，想要说些体己的话也不为过。
梁今今摇头。
“我只知道贺将军并非一人独自在里面。而且我和小公公进去，本身就打扰了人家谈事情，哪敢进去看。”
魏坚：“嗯，那几个人都是跟着先宗打天下的。我听说除了当年北疆的何锐何将军，几位将军每一个都是脾气古怪的人。”
梁今今今天算是稍微体会到了一点。
“统帅千军万马的人，没点脾气怎么治军。”魏坚道：“我和那几位接触的也不多，不过脾气再大也大不过父皇。”
梁今今笑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亲爹的。照我看来，作为一个皇帝，先宗已经非常出色了。”
“小时候我听母妃说过，当年父皇带领的军队威震四方。当时要不是前朝军队以十倍的人数包围魏军，父皇他们也不会被困应鸠山长达十个月。”魏坚道：“所以最后的奇袭真的是关键到生死存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