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白癸。
“……诶,对了师傅,我今天是带白癸过来跟您见一面的。您别老光顾着我和欧将军。不能让我们的白大人白跟我走这一趟。”
“……”话题一到了白癸身上,白癸紧张地垂头行礼,规矩地应道:“叶老先生,我这趟专程是为了早年的事情来的。”
叶隐一脸欣慰的看着白癸,道:“魏坚和我提的这件事。也罢,这些多年憋在心里。也应该告诉你了。……先回我住处吧,那儿有我带的人看着,方便说话些。”
魏坚一听,顿时想起了他那个竹条师弟,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宫里我熟,我带你们去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吧。绝对安全。”
魏坚所说的安全地方,便是瑶妃所住的后宫。
欧海英一见这秀丽的景致,本能地起了疑心,道:“我们这样进出后宫,怕不是很方便吧,……宫中人多眼杂,传出去多不好。”
叶隐也不大赞同魏坚的做法,附和着欧海英说道:“欧将军所言有理。”
魏坚道:“师傅,欧将军有所不知。父皇二十多年来独宠我母妃,常在这里召集大臣议事。这里与其说是我母妃的寝宫,更像是我父皇办事的地方。……重要的是,这里里面都是我母妃的人,绝对的安全。”当年他生病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外泄,足以证明这里的人有多可靠。
欧海英有些迟疑,他朝叶隐看了一眼。
叶隐深吸了口气,道:“也罢,进去说吧。”
瑶妃所住的寝宫叫明福宫。先宗起名的品味一向让人不敢恭维,但在瑶妃的事情上特别小心。大魏四年从行宫搬回盛京自后,先宗曾经提议过改名,被瑶妃拒绝了,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站在外头的时候,看着明福宫端庄秀丽。谁知一进宫,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差点让几位有武功底子的人窒息。
梁今今更是当场捂住了口气,脸色大变。
“……什么味儿?魏坚。”梁今今揪着魏坚的衣袖,急迫地问道。
魏坚倒是忘记了这茬,指着前头跑过来的小宫女,大声道:“快,拿块锦帕来。”
小宫女又急忙回头跑进门。在一行人进门之前,把沾了水的湿帕子送上来了。
魏坚接一边将帕子转手给梁今今,一边问:“今儿什么日子?”
小宫女福身,垂着头小声说:“瑶妃娘娘好一阵子没回宫,昨儿忽然把我们叫过去,让我们给宫里里外都收拾一番,熏熏香,去去味。”
魏坚点头,这阵子宫里发生的事太多,怕是让他的母妃心里不安了。民间有熏香去秽的习俗。大魏崇尚迷信,在这一些习俗上也是可见一斑。
“都收拾好了吗?我要用一下明福宫的后亭。老规矩,谁都不许进来。若是娘娘回来了,事先来叫我一声。”
“是。三皇子可要送些点心过去?”
“备个炉子,灌壶酒,端些新鲜的小食过去便好。”魏坚吩咐下去,便径自带着人往后院走。
进了明福宫的后院,凉风忽起,吹散了院子里的暑气和些许香味。梁今今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这里不比之前她去过的御花园小。且里面花草修整地十分简洁。一眼望去,这儿不仅大且空旷。若不是宫墙高耸,望出去也只能见到宫内的高楼,倒有几分原野的意味。
叶隐带着欧海英沿着小路进去,又拾级而上,走进了院中颇大的一座亭中。回头看到三个年轻人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梁今今还没缓过劲来,被熏得两眼含泪,我见犹怜。
魏坚关切地盯着她,低声问:“怎么样?实在不行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梁今今拿湿帕子捂着脸拒绝。
“没事。”
白癸别着脸,一脸我什么都看不见的翻白眼神色。
欧海英回头站到他的身边,小声问:“这姑娘就是你提到的那位救了先宗的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
“比魏坚小个两三岁。不过行事作风比魏坚稳多了。”叶隐顿了下,道:“对了,她还是梁瑞的独女。梁瑞这个人……看似没什么能力,但不能小看他,我总觉得他背后不止一个隐修会。”
欧海英道:“我知道。先宗曾经提到过,梁瑞这个人极有可能掌握了大魏的大半财力。回头仔细想想,大魏这么多年若是没有他在背后撑着,只怕是建不起来这么大版图。”
“一国是否强盛总归还是脱不了一个财字。太子没有选择梁瑞。有些可惜。”叶隐意有所指道。
欧海英沉默了一会,道:“也未必。再看看吧。反正以先宗的脾气还有好一阵能拖。就算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们都还在,暂时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叶隐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明福宫的宫女们鱼贯而入,送了茶酒,小炉以及大大小小的食盒进来。魏坚特意带着梁今今在通风口站了好一会,问:“好点没?”
梁今今从小宫女手里换了条湿帕,吸了吸鼻子,说:“好多了。”
魏坚这才回头对白癸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一会你和今今陪着我师傅说话,我和这位欧将军聊聊。”
白癸忧心道:“叶老怎么会跟北疆的将军攀上,而且看上去他们还是老相识。”
魏坚低声回他。
“何锐和我师傅是多年至交。这个欧海英年纪比他们小将近一轮,听说是何锐在战中捡回来的孤儿。骁勇善战,何锐一直很看重他。”
白癸每次从魏坚口中听到何锐两个字都特别别扭,他别扭地问道:“魏坚,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何锐怎么说都是死于先宗之手,但不管是这个欧海英还是另外的三位将军,都丝毫不为所动。我还听说他们之前的感情应当特别好。”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担当起护国职责的原因吧。”魏坚道:“若是个个都为一点私情小鸡肚肠,这偌大的大魏盛世,由谁来护?”魏坚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对于这些人的想法似乎也能理解。
白癸被他这一番义正辞严给说服了。
待宫女们把东西都摆放妥当了,便又匆匆退下,只留了那位最早在门口遇上的宫女,递给魏坚一个玉铃铛,道:“三皇子若是有需要传唤我等,摇这个铃铛即可。”
梁今今心神瞬间被这个小玩意吸引了,盯着魏坚的手心,喃喃道:“好精致。这铃铛这么小,有什么用?”
魏坚朝宫女们离去的方向看一眼,说:“你注意到没有?方才那名递我铃铛的宫女脖子上挂着一块玉石。那玉石和这玉铃铛同出一块玉。你一摇这铃铛,她立刻便能收到。……那么喜欢就你收着吧,一会有什么事你来摇铃。”说着,他径自把那铃铛小心轻放在梁今今的手心里,小声叮嘱了一句小心些。
白癸实在耐不住这俩的墨迹,径自先登上了石阶,躬身给了里面坐着的两位大人物行了个大礼。
叶隐笑道:“这儿也没外人,用不着这么多礼。来,白癸,坐我身边,给我摸一下你的脉。顺便……说一下近些年的状况。”
魏坚带着梁今今随后进去,梁今今起手给他们摆上了盘子,又各自倒上了些清酒,问魏坚:“这酒烈吗?”
魏坚道:“不烈,不过有些后劲。”
欧海英一直在好奇打量梁今今,这时候忽然插了话问道:“梁姑娘不喝酒?”
“师傅说我练的功体不宜接触这些东西,所以滴酒不沾。”梁今今回道。
魏坚想起梁今今那不是一点点偏寒的体质,便道:“那你别喝。”
欧海英笑道:“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世上还有忌酒的功体。人都说酒能提气,能让体内的丹田之气顺畅地运行小周天。梁姑娘莫不是被你那师傅诳了哟。”
梁今今却道:“练功之事非同小可,我师傅再乱来,也不敢拿我一辈子开玩笑。这点我还是信的。”
欧海英道:“开个玩笑,梁姑娘不会生气吧。”
“将军说笑,寻我们小辈开心而已,晚辈不会放在心上的。”梁今今脸上笑着,心底却道“还真说不准,师傅那脾气,别说是练功的,什么玩笑话都敢说得出口。得空了一定要仔细问问他。”
五人这一坐便是一下午,除了午时叫了宫女送了饭菜进来之外,没有任何人打搅。
欧海英一路都在和魏坚聊些事关大魏边疆守卫的事情,看似讲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诸如边疆守军生活艰苦,犯错责罚过重之类。魏坚甚至一路都保持着纳闷的心思觉得这些话应当同魏殷说,但却本着聊天的心思装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一一回复。
叶隐和白癸说了一些当年的事,顺便还问了当年过继的另一名孩子现下如何。最后叶隐只给了白癸一个他会尽力想办法的虚无的承诺,便转向梁今今问了一下魏先宗的情况。
梁今今和叶隐交换了关于魏先宗体内的毒怎么处理的意见,正等着叶隐那边斟酌的时候,眼角瞥见了白癸那苦闷的神色。
她起身坐了过去,问:“怎么了?”
白癸低叹了声,说:“果然还是太难了。”
梁今今先前一直注意着魏坚那边,见白癸这模样,便问:“不行?”
“时间太长了。”白癸道:“叶老先生说的不错,不管什么的病,久病对身体总归不是好事。无名跟我的时间太长了,意识就算再强,身体只怕也已经到了极限。现在能有反应,已经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