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癸这么一番感慨虽然说的不错,但从梁今今的角度来看,却并非如此。她觉得既然人有反应,就说明他的意识还在。既然意识在,人也活得好好的,又怎么能说不行呢?
“叶老先生,能用之前救圣上的办法试试吗?无名相对来说身体强壮,应该能撑得住。”梁今今问道。
叶隐顺着她提供的办法寻思了一会,说:“圣上的情况和那孩子不一样。一个是经年累月的慢性毒,而另一个是快速爆发的烈性毒。慢性毒的毒性通常不会这么猛,但是急性的就特别凶猛。这么些年,怕是意识已经被侵蚀的差不多了。”
梁今今说:“您的意思是说,当年在白癸身上的毒也是妒女毒?妒女毒是寒毒吗?一个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毒?而且这毒不是对普通人不会有影响吗?”
叶隐看了白癸一眼道:“白癸体质不是普通人。当时我们都认为把白癸身体里的毒转移道普通人的身体里,就不会有问题。但是实际上……”
白癸叹了一声。
叶隐道:“妒女毒的特殊能力便是吸附功力,所以当初的举动,算是直接把白癸身上的毒连带功体全部都转移给了另外那个孩子。”
梁今今瞪大了眼睛。传承功体不算是什么正宗的武学,大部分的武学功体都是依附人身肉体,而传送功力的这个方式就和他们这种邪门歪道一样,专属于一个武学类型。
梁今今忍不住想,看叶隐的身形气息,完全不像是修习这门功力的人。而他也不像是提议这个办法的人。
叶隐继续说道:“当初这是唯一能救白癸的办法,我们也是不得已才用此下策。要是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我该想想别的办法才是。”
白癸诧异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若是有玉笛在,倒是有办法。”叶隐道:“玉笛是灵物,也有吸附的功效,而且它会用自己的办法将潜藏在体力的毒素逼到体表,至少找对地方,稍微放一些血就能把毒逼出来。只是一时要全部清除不大可能。”
梁今今道:“可妒女毒虽是慢性毒,几年的光景就能侵蚀整个人吧?大魏盛世之后,这个毒就销声匿迹,直到最近才出现。现在发现的中毒之人,只怕都是为时已晚的人。”
叶隐道:“梁姑娘善心。但老实说,这玉笛目前还不能现世。它本身的存在就属不祥。当年在南疆发生的事情,不比妒女毒的危害大。”
“南疆?什么事啊。”梁今今纳闷道。
白癸在一旁应声说道:“我听说过那个案子,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人。不过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现在追诉回去,很多线索已经没有了吧。”
叶隐道:“不提也罢,现在江湖上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要再掀波澜才是。”
梁今今下意识地摸了下贴身藏在衣袖内的玉笛。这笛子跟了她十多年了,她只是知道是娘让师傅保管,等她开始练功的时候才交于她。她一直拿它当娘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全然不曾想过它背后还牵扯到一桩惨烈的陈年悬案。
白癸看她沉思,忙道:“反正现在也未到非要用它的地步,既然叶老先生这么说,能不用便不用它。”
叶隐缓缓点头,说:“而且先宗的毒……梁姑娘心里也有数了。”
梁今今点头,道:“玉笛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不过它和妒女毒太像了,也许会有什么联系。”
“南疆那边的门派复杂程度比我们想象中要高。”白癸道:“要查可要从长计议。”
“没错,从长计议。”叶隐叹了口气,道:“当务之急还是盛京这边的情势……哎。”
梁今今顺着叶隐的目光落在另一边的魏坚身上。
魏坚和欧海英看上去相谈甚欢,然而欧海英的眉头却比刚才锁的更深了。
梁今今下意识地挨近了一点叶隐,问:“叶老先生,您为什么要让魏坚和欧海英谈一次?”
叶隐收回了视线,趁着垂头的时机低声说:“大魏十六年,北征的那次,欧海英救过魏坚一次。欧海英记了许多年,魏坚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今今问:“救个人就记很多年?这个欧将军不像那种挟恩图报的人。”
“不是为了这个。”叶隐道:“欧将军说当年魏坚给自己送过一封信,他一直耿耿于怀到底谁让他送的。”
“……”这让梁今今也诧异了,魏坚那种无法无天的性子,要他帮忙做件事可不容易。更何况魏坚修习完回宫的时候,便已经不是叶隐膝下爱徒,而是堂堂的三皇子魏坚。
能让一个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靠谱的三皇子听话办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
梁今今看了一眼欧海英,她现在倒是能理解欧海英的眉头为何会越拧越紧了。
“魏坚记性不差,年幼生病的事情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十六年发生的事情那么大,他不可能没印象。……他这不记得的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不能说,一个不想说。我认为不想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叶隐和魏坚师徒一场,还以为自己比他们要了解自己那个皮上天的徒弟一些,却没有梁今今这种想法,当下生出了些好奇,问:“为何不想说?”
梁今今道:“那就要看欧将军拿到的那封信说的是什么了。”
叶隐愣了下,旋即笑道:“梁姑娘套老夫的话可没用。能让堂堂北疆大将牢记那么多年,想必不是什么小事。我和欧将军虽说相熟,却也没到可以毫不忌讳的地步。”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
梁今今有些可惜,叶隐这是在拒绝自己的套话。
一旁的白癸被梁今今这举动吓得说不出话,他倒是知道这姑娘胆大包天,现在当真见识到了,直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日头眼看着要落于西山,魏坚大约自己也觉得聊着很没意思,便起身将所有人带出了明福宫,一行人在叶隐住处不远处的交叉口便分道扬镳。
有白癸跟着自己,魏坚直觉自己也不好直接往人家住的地方跑,便将梁今今送到门口,再和白癸往宫外走。
两人一路无声,直到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魏坚才开口问道:“谈的怎么样?”
白癸难得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回道:“难。”一个字便囊括了千言万语。魏坚伸手轻拍了下白癸紧绷的双肩,低声安慰道:“可别就这样放弃,这么些年都熬下来了,难算什么。”
白癸呸了一声道:“谁同你说我要放弃了?”
魏坚收回手,侧头瞅着他说:“看你模样呗。哎,白癸,我们刚认识那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白癸寻思了一会,疑惑地问:“你想问什么?”
“唔……”魏坚沉吟道:“今天和欧将军聊了一会,让我想起了一些事。不过年代太过久远,你知道我这个人对于不大要紧的事情总是记不拎清。想和你确认一下。”
“我说呢,你记性不是一直比谁都好么?”白癸幸灾乐祸道:“你先说说,什么事,我得仔细回忆回忆。”
“我们是在我出宫之后认识的吧。”魏坚喃喃说:“那是十六年之后了。那时候我有和谁走得比较近吗?”
“没有。”白癸道:“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你成天就往我家跑。有时候甚至从早到晚都在我家混日子。晚上的时候,你家的下人就来接你回去。”
“……”魏坚晃神道:“是吗?还记得那下人是谁吗?”
“……不大记得了。只觉得有点面生,就算现在人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魏坚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这之后的好几天,魏坚依旧是每天进宫。白癸也没有回五堰镇,他三不五时想起来就去大理寺看看李安庆,人是住在三皇子府上,只是没再跟着魏坚进宫——正好,魏坚的三皇子府除了魏坚一个活人之外,一个会喘气都没。白癸瞎猜那晚上魏坚问起当年下人的用意,跑了一趟南市,给魏坚挑了几个能用的下人进来。完美解决了魏坚每天回来的温饱问题。
白癸有时候多嘴问一句宫里面的情况,魏坚就摆着一副含糊其辞的和稀泥样,一个字眼都说不拎清,听得白癸直上火,索性便不问了。
他只知道梁今今还一直留在宫里,给圣上看病,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而且他也知道这不是好事。
再有几天,肖映忽然回来了。刚进门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回头出去盯着光秃秃的大门上方看了好一会,才一脸惊骇地奔了进去。
白癸正在后院和新进来的下人一起除草,听到前院的动静,便仔细吩咐了一通后,才往前院走。
肖映乍一眼看到白癸,当即愣了下,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没走错家,松了一大口气。
白癸把身上的脏外衣扒了下来,说:“你家三皇子这几天白天都在宫里,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等他回来吧。”
肖映喃喃道:“我没什么急事……是梁大人说想找三皇子说说话,我怕他们突然到访,三皇子没什么准备。就先回来了。”
“梁大人要过来这?”白癸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收拾好的前厅,寻思着这魏坚要是没了自己,可怎么活?
他迟疑一阵,又问道:“梁大人没提他家姑娘吗?”
“提……也不算提了。”肖映抓抓头,一脸不知道要怎么说的神情,艰难道:“梁大人每次见到我都提三皇子和梁姑娘,我这人脑子笨,听不出他话里藏着的意思。”
白癸心道,梁瑞这人是个典型的文官,又是商人出身,说话拐弯抹角是家常便饭,肖映听不明白也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