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是一般人’把场上大半的人给说懵了，包括梁今今自己在内。
“我？”梁今今扯了下嘴角，呵出两声平铺直叙的笑，忽然一个扭头，瞪向自己的亲爹：“是不是和玉笛有关？”
梁瑞指着山大王，皱着眉说：“话是他说的，你问我？”
梁今今是真觉得梁瑞知道些什么，也是真的认为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他爹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不告诉自己。
姚有连倒是明理，没有被山大王这拙劣的转移注意力的手法牵着鼻子走。他依然将所有的重点押在山大王的身上。
“哎，这么说的话，岂不是留你一条小命没有半点用处？”他歪着头，半开的眼中透着慵懒，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杀意。
这股杀意就落在山大王的身上。
山大王为了逃命大半夜在地下四处乱窜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山间寒意的侵袭，这会却被这个人盯得四肢百骸都窜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凉气。
“话……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尸坑里的祟尸还得靠我镇着。我死了，你们就得死。”山大王越说底气仿佛全靠说出来似的，那口气是越说越坚定。
“几个死人而已，”姚有连忽然坐直了身，脸上的慵懒一瞬间收敛地一干二净，“杀活人都没怕过，我还能怕几具尸体？”
梁今今诧异地朝姚有连斜了一眼。
从五堰镇上出现祟尸上开始，祟尸案一度闹得整个大魏都人心惶惶，弄得她以为大伙一提到祟尸多半会害怕。
现在乍一听到有人说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她居然没质疑，反而觉得自己先前一概而论的想法太自以为是了。
姚有连继续说：“说到杀人，跟着贺将军到南疆的这些年，我可是大开了眼界。南疆人动手走的都是阴毒的路数，譬如扔蛇池，关蛊瓮……哎，白大人可曾听说过？”
假装自己是根木柱子的白癸无端被点名，顿了下，深吸了口气道：“下官不曾亲眼见过，不过大理寺刑狱录上有记载一些奇技淫巧。看过一遍，令人生畏。”
姚有连却是故作遗憾道：“只可惜这里没有道具……不过，有一项用不着什么道具，就能上刑。”
山大王低哼一声，面露不屑。
姚有连道：“这贼子先前不是将两位姑娘关在那黑屋中打算活祭吗？不如就让他也尝尝活祭的滋味如何？来人！”
一声令下，原本站在山大王两侧的将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提起来，往不远处的木箱子里拖。
山大王大声嚎。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姚有连冷哼了一声，恍若未闻一般撇撇嘴。
梁瑞道：“姚将军，我们还有不少事情尚未弄清楚。就这样弄死他，未免太可惜。”
姚有道低垂着眼，叹道：“你也见识到了这人什么态度，反正留着也挖不出什么东西。不如先扔下去喂饱了下面的祟尸，灭了这个祸害。”
梁今今忍不住低声纠正他。
“祟尸只是喜欢生气，并不吃人。”
姚有连顿了下，睁开眼看了一会梁今今。
“哦，那就当给那些祟尸一个立功的机会。以后我跟贺将军商量下，请个牌位给他们。”总而言之，就是不打算放过山大王的意思。
“……”梁今今瞥着笑。
梁瑞回头，和回头看他们的山大王对上了眼。
山大王终究还是在小命不保的危及情况下，放弃了抵抗。
姚有连站在跪着的山大王面前，躬身用一根手指挑起山大王的下巴，眯着眼哼道：“识相点，我不是那些个成天嘴炮的文官。军爷恨不得没有杀人的机会。想和你那一干手下一起去阴曹地府团聚的，尽管闹。”
山大王被这哼出的一鼻子冷气冻得半晌都回不出一个字。
负责问话的还是梁瑞。
梁瑞是个浑身上下都是一团和气，看不出一点问题的好人样。然而他挺着大肚子往山大王面前一站，张口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
“我先申明一句，文官可不都像姚将军说的那样成天嘴炮。比如我。”他伸手往山大王肩上一搭。
山大王只觉得自己的左肩猛地往下一沉。
梁瑞笑着靠近他，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你最好听话点。我一句话，你可能就会生不如死。被人当鱼似的钓祟尸可一点都不好玩。”
山大王差点就吓炸了。
梁瑞轻咳了声，道：“那什么，我们还是从我之前问你的问题说起。谁在你身上下咒。”
“一个中年男人，白白净净的。作风不太像普通人，倒是……和那位……有点像。”山大王就短暂地瞥了一眼翘着腿坐椅子上闭目休息的姚有连。
梁瑞道：“南疆人讲究血统，下咒这门技艺也不大可能随便传给外人。……我想能修炼到姚将军这等气魄的人，应当不会是普通的军爷。”
姚有连深吸了口气，道：“梁大人说的不错。南疆军除了贺将军和我之外，尚有两位副将。那两位副将也确实有一位是地道的南疆人。这位将军恰好也对南疆的一些神秘的术法有些了解。”
梁瑞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我只记得南疆有两位副将。想必这最后一位是最近提拔上位的？”
姚有连一声冷笑。
“不过是将军为了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而临时找来的人而已，光看那和白大人差不多的赶紧模样就知道没杀过人，我手下随便拎个小子出来都比他强。”
那不屑中充斥着强烈的不满扑面而来。
梁今今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心道之前魏坚说的南疆内部勾心斗角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她轻笑了声，说：“那也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人。”
姚有连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姑娘说的是。梁大人问得再仔细些，这要是弄错了，他的小命可就不一定落在我手上了。”
梁瑞索性和颜悦色地盘坐在了山大王的对面，说：“别怕，说齐全就没关系。我是斯文人，不喜欢喊打喊杀的，你只要说对了，我自然能保你一命。”
山大王巴巴的看着他，支吾道：“那人看着白净无害，但是做事很凶。我当年也和你们一样，是误入这里的。他将我抓住之后，也是关在那间木屋里头。我记得他那时候说了一句什么……啊，对！他说‘既然找不到祭品，就做个活的镇尸契先压压吧’。”
梁今今纳闷问跟前的颜子芸。
“什么是镇尸契？”
颜子芸撇嘴摇头：“头一次听说。”
梁今今又转向稍远一些的白癸，问：“听着好像和猎尸人有些关系，白大人你觉得呢？”
白癸迟疑地点下了头，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猎尸人那边，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
到现在为止，只有天津馆的人和猎尸人正面接触过，梁今今寻思着一会要不要就这个事情传个鸽子给远在盛京的魏坚。
梁瑞那边又开始问道：“你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人吧？”
山大王垂着头说：“还，还有二当家……二当家是他留在山寨中监视我的人。”
梁瑞当即一愣。
“二当家不是你的人？”
山大王抬眼看他，支吾道：“他要是和我一伙的，那天晚上我就不会让他亲自送你们出山寨了。”
梁瑞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山大王。片刻后他回头看姚有连。
“抓着的山贼将军一般会送到哪里去？”
姚有连回道：“自然是附近的官府暂时关押，等事情办完了，才会将人带回去。”
梁瑞又问道：“那看管的人都是您的亲信吗？”
姚有连终于听出了梁瑞的话外之音，他下意识地坐直身，郑重其事地对着梁瑞。
“梁大人的意思是……”
“万一那二当家真是某个人的眼线，那这里的事情一旦败露。对方一定回来收拾残局。我担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应证了之前山大王所说的话。梁今今持有玉笛的事情一般人不知道，但山大王既然事先已经认出了她的特别之处，这个风声极有可能会通过二当家传出去。
然而，他们竟然全都忽略了这一点。
梁瑞的担心还没说出口，姚有连先站起了身。
这位姚将军行事风格就是带着一身煞气行动如风。眨眼间，他就带着随身的几个人像一阵飓风刮走了。
梁今今直觉出事了——于是她也丢下了场上的所有人，跟着姚将军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刚好也是个行动如风的人。
姚有连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屁股后面多了条尾巴，当即一个回头对上了风风火火冲过来的梁今今。
“姑娘，”他看人的眼神似乎习惯性地没有什么温度，也不打算等梁今今给他点反应，立刻就说：“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办事，再这样跟着我，我就要把你关起来了。”
梁今今在停下脚步之前，先在脑子里搜寻了无数的借口。
在脑海中飘过猎尸人三个字的时候，顺势脱口而出。
“我怀疑山大王说的这个人和我从前遇到的猎尸人有关系。不瞒将军，我修习的是尸术，闻得出猎尸人的气味。”
姚有连上下打量她，虽然觉得面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实在和传闻中的尸术关系不大，但介于之前他对梁今今的印象不错，于是选择了第二次相信她。
一个时辰后，姚有连铁青着脸回到了山寨。
一脸凝重的梁今今就跟在他的身后，忧心忡忡地说：“我传了信回盛京，如果赶得及的话……”
姚有连怒极反笑，道：“我就不信，他敢动我。”
闻讯而来的白癸老远的喊了一声梁今今。见姚有连在场，便走近了才说：“出什么事了？”
梁今今道：“姚将军留在外面的人全被毒杀了。”
姚有连道：“只有那小白脸才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毒杀？和猎尸人没关系吗？”白癸问道。
梁今今沉吟了片刻，道：“不，虽然猎尸人对我爹下手的人没有用毒，但手法很相似。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跟着白癸一起过来的颜子芸气势磅礴地咋呼道：“毒？我们隐修会的人不怕。”
姚有连：“隐修会？”
“……”场面上忽然一阵心虚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