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姚有连那张冷冰冰的脸霎时戴上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具，仿佛一瞬间就将先前建立起来的信任一丁点不剩地收了回去。
梁今今心道不好，他们南下所办之事是秘密，当初魏东临一直不肯点头就是怕妒女毒的事情泄露出去。这一下虽然漏的风声不算太大，但这个姚有连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她不由自主地开口解释了一句。
“听闻南疆这边水土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我爹孤身一人南下，我总是不太放心，就……姚将军您懂的。”
“梁大人南下办的是公事，若是不放心，提前知会一声贺将军。将军自会安排，何必多此一举。”姚有连越过他们往向远处成排的木屋，喃喃道：“况且这一路还带了大理寺的人。这劳师动众，我看着不像是来办案，倒像是以办公事为由干点别的似的。譬如……来查什么猎尸人？隐修会不就是专门管这江湖事的嘛。”
梁今今点头哈腰。
“真是瞒不过将军，说实在的，那猎尸人太猖狂了，不仅闯我宰相府，还伤我爹。我这个做女儿的，当然要仔细些。”
姚有连摆摆手道：“不算什么大事。要是你们事先能只会我一声，也许我一早还能帮帮你们。现在的话……就难说了。”
梁今今见姚有连竟然没有深究，当下悄悄地松了口气，道：“江湖和朝廷本就分治，这规矩我们还是懂的。当然现下更重要的是将军的事情。”
这句话说在了姚有连的心坎上，当即他转身，留给他们一句：“几位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烦请先告知我一声。”
梁今今应了一声，随即带着颜子芸和白癸，快步跑回了他们所住之处。
李安庆一整天没见着他们回来看他一眼。这一下子终于回来了，当即跑到他们跟前，问：“外面怎么样了？那些南疆军太凶了，而且好像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来做什么似的，我怕我带来的人被他看出问题来，没敢让他们出去乱晃。”
白癸抬头看了一圈屋里挤着的一圈人，个个脸都黑成了锅底，看着像是憋气憋的。
“……我也认为他们应该是长时间埋伏在这个地方的军队。可能是因为贺留成去了盛京。我们南下的事情没有及时报给他们知情。”
梁今今缓缓点头，既然内部争斗，这种事情被‘不小心’遗漏也在情理之中。
李安庆着急道：“你们出去了一天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梁今今抬眼看他，心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多了，全部都告诉他，怕他心脏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依然还是白癸像个严肃地长辈，正儿八经地朝他解释说：“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不过现在我们遇到的情况要跟你们说一说。”他将姚有连遇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完了又问了一句。
“你们是从官道走的吧？一路上可遇上过南疆别的军队？”
李安庆寻思了一阵。在屋里面有人忽然高声道：“李大人，我们路上不是遇上了一队军爷吗？他们说是来剿匪来着？”
李安庆霎时双眼一亮。
“哎，对对对，剿匪！”
亮堂堂的两个字将在场的一行人都说得一顿。
颜子芸纳闷道：“剿什么匪？南疆的匪不是早就被贺留成全收拾了吗？难不成说的是这山寨里的一窝守株待兔匪？。”
白癸：“来这山寨里的人都是有进无出，要泄露消息不太可能。”
梁今今问李安庆：“都是些什么模样的军爷？”
李安庆道：“诶，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那帮人做派微有些内敛的悍劲，看着不是寻常的人。但身上穿着寻常的粗布麻衣，中间还拉了一辆马车，头一眼我还以为是哪家镖局在送镖。”
梁今今：“然后呢？”
李安庆：“我们走的是一个方向，半路上收到了你们的传信。恰好卡在一个钱不这村后不这店的地方。我跟班听出那帮人是南疆人，就上去问了个路。”
梁今今恍然，接着又问：“所以就是这帮人给你们指的路？”
李安庆一个劲点头。
“还发现他们是南疆的贺将军的手下，就顺带让他们去驿站先给我们报个信，再派些人手来。”
“……他们没派个人给你们带个路？这不对啊。”白癸道：“你们初来乍到，人生不熟的。指个路就完事了得多不负责任，也不怕你们走丢。”
梁今今：“等下，你的意思是说，那帮人知道我们在这？”
李安庆急的摇头摆手，澄清道：“没，我们没表明身份，就说了和人走散了。只问了山寨怎么走而已。”
他们一行人满打满算也就六七个。再加上李安庆这么文弱道士领的队，看着像是孔武有力的家丁带着文弱的公子南下省亲，而不是钦差下南疆办什么案子的。
按理说，寻常人没人在惦记上李安庆这么一行人。
梁今今心底有疑问，便认真地问道：“他们没有派人跟着你们，保护一下大魏百姓也就算了。连说一句先带你们回荆州找人援手这些话都没讲一句？”
李安庆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这些陌生人，那些生面孔怎么个反应他半点都没放在心上。这时候被梁今今特意拎出来回味了一番，忽然又觉出点冷暖的味道来。
“……该不会觉得我们碍手碍脚，妨碍了他们剿匪的大事，没把我们的事情放在心上吧？”李安庆喃喃道，随意又想到了别的，嘀咕说：“不对啊，那外面的那帮南疆军哪来的。”
白癸愣了下，转而看向梁今今，脱口道：“该不会那帮人就是……”
“嘘……”梁今今用力地让白癸噤声，接着把声音押在喉咙底，说：“现在情况还不明了。我们要是掺和进南疆内部争斗里，只有被当成牺牲品的下场。……都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吧？这种时候可不能给三皇子添乱。”
李安庆只顾着点头。
白癸沉思了一会，说：“那装作不知情？这样也不行。不摸清楚双方的底细，也还是会被当成牺牲品。”
颜子芸道：“要摸清对方底细还不简单，晚上我出去找找就行了。”
“……”梁今今一听，当即一把抓住她的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姐，说：“别，你忘了之前姚有连守在外面那些人的死法和猎尸人的下手的手法类似吗？”
“我又没说摸进人家扎堆的地方去？我就随便弄个人回来。”颜子芸道：“这山中藏身特别容易，只要有落单的，就不难弄晕他。”
白癸沉思片刻道：“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的人又受着伤……”
梁今今合计了一会，道：“人倒是没问题，从大理寺挑个人跟着师姐就好。”大理寺的这一行人里面有北大营的将士，行动起来干脆利落，保护个人应当问题不大。
“不过，人带回来之后，不能让姚有连发现。”简言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进来。
颜子芸爽快道：“没问题。”
当天半夜，跟姚有连合计了大半天，就马上离开这个山寨和驻守在这个山寨这个问题进行拉锯，梁瑞发现，姚有连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到手里的鸭子平白送给人家。
姚有连明确表示，他的人不会离开山寨，要等该来这儿的人现身，让他逮着了，他才会能回去交差。
梁瑞却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们在这个地方出现伤亡——至少要把他的宝贝女儿从这里弄走。
当他忧心忡忡地回到住所，抬头一看里面居然还透出点微弱的光出来。
他抬手推门，无奈：“大半夜的，今今你们又在搞什么花样……”他这一句卡在了最后一个字眼上。
眼前的一幕让他脑子一时间有点凌乱。
今儿外面的月光还有乏力，不然屋里的这点烛光梁瑞八成看不出来。这房子原本就不大，屋中摆设朴素简单，就一张乌黑的旧木桌看着比较像家当，其他的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板凳和长椅。
而这张靠得住的木桌被人放倒了，木桌上盛着个被五花大绑了的人，像个马上就要被献祭的祭品，无辜又慌乱地冲着自己呜呜呜呜的嚷着。
仿佛是在求自己救他一命。
梁瑞回过神来，神情一凛，慌忙回头先把大门小心关上，接着以他生平最急的步伐冲到梁今今面前，低声喝道：“你们又在搞什么明堂！”
梁今今又重重地朝他嘘了一声。
“这个是师姐晚上出去给我们带回来的消息！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全靠他了。”
梁瑞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有点耳鸣。
“谁敢要我梁瑞的命？”
梁今今朝他招手。
“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梁瑞摇头。
梁今今说：“是宰了姚有连守备的那群人的一员。”
“猎尸人？”梁瑞下意识地问。
梁今今深沉地看了那人一眼，冷不丁地踹了他一脚：“听到没？问你是不是猎尸人。”
那人疯狂地摇头。
梁今今扭头朝梁瑞说：“他说不是。”
李安庆凑上来问：“那你是谁？”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这人看上去异常激动，却是空有千言万语，全被憋在嘴里塞着的布上，只剩下这单调的听不出意思的声音。
梁瑞：“你们这样也算问话？把布条抽出来人能人家开个口啊。这外面都是姚有连的人，他要不想死，说话声音绝对不会比你们更大。”
李安庆恍然大悟。
“对哦。”
“我，我是南疆丁辉丁将军手下的人，我们是来剿匪的！”他仿佛说急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当下喘了好几口气，说：“姚有连勾结邪教，我们正围住自己要人赃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