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有连站了一会,翻身上了身旁一直备着的马,也不知道跟谁说了一声:“跟我走。”
梁今今摸了摸鼻子,朝身边的梁瑞小声说了句‘我过去看看’,越过了原来跟在姚有连背后的一队人马——就当姚有连是在跟自己说——她规规矩矩地像个随从小兵小跑着追在马屁股后面。
山寨外,马车和马遥遥对立着。
“作为一个将军,整天躲在马车里,丁辉你也不嫌丢人。”姚有连道:“我亲自出来了,你也该亲自露脸来跟我照个面。等将军回来了,我们也有话能说。”
山风轻拂马车上的布帘,旷野山林间一片宁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姚有连微微提着脚踝动了下,马又往前走了几步。
夜色中一阵躁动声传来。
马车中终于传来了动静。
“姚将军可千万别意气用事,您的宝马轻巧的一脚下去,可能会让您送了性命。”丁辉的声音一顿,又转了话锋说:“更何况……将军还带了位佳人。”
姚有连惊讶回头。
“……”
梁今今:“……”不是他让自己跟上来的吗?
姚有连短暂走神,却又即时收神,他又拎着缰绳回到了梁今今的正前方,完全不吃丁辉左顾言其他的这一套。
“贺将军临走之前说过,南疆有邪教在作祟,老实说,我一直怀疑是你,而且我也找到了证据。这山寨的头头说他见过你,你和这山寨底下的一个尸坑有关。”
梁今今轻咳了一声,探头冲马车那边说:“那什么,我可以作证。”
……场上一片怪异的安静。
马车的门帘被人掀开,里面端坐着一个看上去书生模样秀气的男人,他没有下车,而是习惯似的装模作样先咳嗽了两声,看上去进气多,出气少似的虚弱说道:“我不认识什么山寨的头头,也没来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说的什么尸坑……我幼时受过惊吓,见不得行尸走肉,这事连贺将军都知道。”
“……要说证据,我倒是有比你手上更为直接一点的实证。我有一封从北边特意送到南疆的信件,送信人是管辖太河的天津馆之主,上书收信人是你。我倒是不知道你和一个水盗出身的女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而且我也查过了,大魏的祟尸案就是出自太河边上的五堰镇,这天津馆和祟尸案可是有着千丝万缕啊……姚将军。”
“ 天津馆管辖太河一带,和她有交道的人多了去了,这种莫须有的证据亏你也拿得出手。”姚有连道:“再说了,这信凭空而来,我又没收到过,凭什么就能认定我和天津馆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丁辉,话可不是随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成证据的。贺将军会信才怪?”
“贺将军会不会相信,可不是你说了算!”丁辉口气登时一变。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随着山风席卷而来,梁今今敏锐地抬眼,心下暗道。
“不好,有人潜进山寨了。”
还在山寨中的梁瑞回头——只见山寨内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山风风劲不小,顷刻间蔓延了开来!
“……好奸诈的丁辉,他声东击西。让山寨中的人人心惶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寨外,竟然真的安排了人潜进后山。”
姚有连冷笑,他抬手一扬,低声道:“梁姑娘,这一战看样子免不了了。之后你自己保重,姚某管不了你了!”
梁今今缓缓后退,在姚有连大力抽动缰绳的同时,回转身箭步往山寨跑。
梁瑞站在路口一把拦住梁今今,道:“别进去了。这个丁辉有两把刷子。我喜欢。今今,看来我们真的要动手了。”
“怎么动手?”梁今今问。
“我们手里最后一张牌就剩下尸坑里的那些东西了。”梁瑞道,“你擅长尸术,操纵他们不是问题。”
梁今今瞪大了眼睛。
“等等!你怎么不早说,玉笛我让车夫送回盛京了啊!”
此时的盛京,笼罩在一片哀痛当中。
魏坚坐在御书房外发呆。耳边不时听着正在内屋里面收拾魏东临遗体的动静,他仿佛感觉到梁今今就坐在他的旁边,小心地看看他,然后笑着说:“伤心的话就哭啊,憋着干什么。”
随即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落,魏坚惊慌地伸手擦了一把,心底叹道:“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坐在他对面的魏殷低声道:“没出息。”
“……”魏坚心想还轮不到他来教训自己,当即抬起头,却见对面的人也没有比他好哪里去。
魏殷眼眶发红,人是硬挺着没见一丝脆弱,不过这样的逞能让他看上去多了一点一碰即碎的虚假感。
魏坚扯了下嘴角,道:“父皇走之前让我和你要好好相处,不要争,不要抢。”
魏殷垂着眼,似乎想掩饰自己现在的状况。
“我知道。他封你为晏王。还说将行宫归你管辖。……果然父皇最相信的人还是你。”
“再相信我,你还是一国之君啊。”魏坚道:“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是你的威胁。皇叔也不是,你只是被人利用了。”
“呵。你想太多了。”魏殷道:“你之前猜的不错,天津馆确实有跟我接触。上次东宫的祟尸案,算是他们给我第一个比较像样的回答。”
“魏坚,我现在告诉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我的是什么。”
魏坚抬起头,看向满眼都是血丝的魏殷。
“是我娘亲的死。”魏殷整个人虚脱似的往后仰靠在椅子后背上,“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去找我想要的答案了。所幸……一切还来得及。”
魏坚听不懂他这个‘来得及’指的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在催促着魏殷,让他不顾一切地走在这条危险的窄道上。
魏殷忽然口气一顿,他再次抬起头。
脸上已经不复之前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凌乱的癫狂。
“魏坚,皇兄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这段时间父皇跟你说过些什么?”
“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魏坚无奈道:“父皇让我跟你好好相处。”
魏殷死盯着他。
“不是。除了这个,关于行宫和早年的那些事情。”
魏坚啼笑皆非,道:“父皇既然要我和你好好相处,就不会告诉我那些事情。他还特地说,他要把当年的一切都结束在他身上。魏殷,你得知道,父皇是自己要求走的。”
“不可能,”魏殷摇头,“要是他自以为终结了一切。又为什么要把行宫留给你。”
魏坚看着不可理喻的魏殷,说:“整个大魏都是你的,行宫在我还是在你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魏殷似乎绕进了行宫上面。
魏坚觉得这个时候跟这样的魏殷谈下去,只会谈到话不投机的境地,未免尴尬他便起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魏殷忽然低吼道:“你去哪,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魏坚微微侧身,轻声道:“皇兄,有什么事情,等你冷静下来再说。我人就在盛京,跑不出你手心。”
这句话刚说完,刚离开不久的隐修者忽然急走进来。他一抬眼,见到魏坚便急忙道:“三皇子,事已至此,我应该不需要留在宫里了吧。”
魏坚看他神色难得有些慌乱,当下想到了梁今今。
“出什么事了吗?”他不自觉地露出着急的神色,朝隐修者问道。
隐修者往他背后抬了一眼,不巧和魏殷对上了眼。
他本能当没看到似的收回眼,低声道:“刚收到了南疆那边传来的消息,今今他们卷入了南疆内斗里面。而且其中有一个是营南人。”
“营南人?”魏坚稍顿了下,忽然脸色一变,“就是个南疆丁姓的地盘吗!我师傅以前说过见到姓丁的要跑地快一点的那个?”
隐修者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神情,他先撇开了魏坚到底知道不知道营南人,直接切入了他找魏坚的目的。
“两方都是打架的好手,今今的武功底子又不高,很容易被误伤。……更重要的是,玉笛在我这……”
魏坚仿佛本能地接了话,说:“我去送!”
魏殷在背后淡淡地说:“魏坚,你搞清楚现在什么时候。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擅离盛京,这话传出去,你这个宴王也太不孝了。”
隐修者道:“殿下说的对,三皇子这个时候确实不能离京,还请殿下恩准在下离宫。”
魏殷却深吸了口气,道:“皇叔的事情都还没弄清楚,相关的人怎么能说走就走?”
隐修者和魏坚的脸色同时变了。
魏坚急道:“皇兄,皇叔他人就在宫里,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会长不过是为了……”
隐修者忽然一把按住魏坚。
“殿下说的是,是我没弄清楚情况。殿下原来一直在怀疑我啊。”
魏坚沉下了脸。
“南疆是父皇一直花极大的心血才有今日的安稳。魏殷你清醒点,别让父皇走得不安心。”
魏殷的脸色一瞬间冷出了一丝杀意,却又在瞬息间消失了。
“皇叔之事事关重大,实在是不能让会长离开。我倒是同意皇弟的意思。”
隐修者立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但气氛明显很僵。魏坚心想,这隐修者向来我行我素,现在要是能被魏殷说关就关,那就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