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皱眉,觉得这事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
“知道这事的人应该不多吧。查过了?”
魏坚点头,说:“当天当值的全部都清过了。怕打草惊蛇,全部都替换掉了。”
“没查出什么?”梁今今问。
魏坚笑看着她。
“没查出什么,我亲自去五堰镇做什么?”
魏西峰看了他一眼,说:“招出了五堰镇上的祟尸案?”
“差不多吧,不过说得太含糊。身份对不上,里面的人相处很奇,明明就是一伙人,相互之间却很陌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换情报的。”
梁今今忽然惊道:“你提醒我了,收货的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送货的人未必知道。祟尸被人下了指令之后,能言语能行动,除了无法思考和常人无异。”
场中的人听得毛骨悚然。
魏殷问道:“我想不明白,五堰镇上人丁稀少,适合祟尸作祟,可这盛京人那么多,送再多的祟尸进来,难道还能敌得过禁卫军?”
魏坚道;“所以我想查清楚,至少多了解一点。到时候要真发生点什么,也能及时采取有用的措施。”
魏殷听完异常感慨:“还是阿坚想得周到。不过,皇兄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魏坚笑嘻嘻:“皇兄随便问。不瞒你说,这次去五堰镇,我跟着梁姑娘学了不少祟尸相关的东西,以后说不定我也会了尸术。”
“你能不能学会尸术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一天到晚到处折腾,遇事一声不吭就自己干的毛病是从哪里学来了?是这位梁姑娘吗?你们俩什么关系?到了能让皇兄上门提亲的程度了吗?”魏殷一手搭在他肩上,看着魏坚脸上贱兮兮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
魏坚惊恐地闪身到了另外一边,把梁今今隔在另一边,说:“皇兄你别瞎说,梁姑娘可是我们皇叔的人。”
被魏坚拖下水的梁今今和魏西峰异口同声。
“你想死吗!”
魏坚飞速跑出了庆王府,梁今今不大敢逗留在有太子的地方,紧跟着就带着还处在惶恐中的李安庆跑了。
就剩下魏殷和半天吭不出一个屁的魏西峰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对着。
魏殷虽然不喜欢这个皇叔,但自家兄弟的事情是绝对重要的。
他换了个姿势瞅着魏西峰。
“皇叔,我们先交个底吧。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魏西峰淡淡地看了他一样,沉默的模样像是在权衡些什么,最后一眼忽然毫无预警地对上了魏殷的双眼。
魏殷仿佛很紧张,看着魏西峰的模样眨也不眨,跟他小时候像极了。
魏西峰一直撑着的那股气忽然一泄。
“不管你信不信,人不是我杀的。”
魏殷紧张得想喷血,听完了这句话浑身紧绷的劲忽然松了。
他抬手重重地拍在魏西峰的肩上,起身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侄儿先走了。”
魏西峰起身恭顺地目送他出去。看着魏殷跨步出去,弹了弹肩上根本不在的灰尘,皱眉冷哼了一声说:“没大没小。”
梁今今一向是个实干型,祟尸案有了新的发展,她当然义不容辞地掺和进去。然而她兴致勃勃地去找小师叔商量事情,却发现她被拒之门外了。
于是三皇子魏坚优哉游哉地以为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的时候任其发展的时候,梁今今忽然上门拜访了——这位江湖气颇重的宰相千金郑重其事地给他递了个拜帖。
上书:急事想求,务必见在下一面。
一股江湖糙汉的气息生生把魏坚看喷了茶。
府上管家行动如风地把梁今今带了进去。
魏坚一抬眼,见到了一个愁眉苦脸的美人。
昨天还是个机灵的姑娘,今天整个人就憋气了。魏坚寻思了下,猜八成是为了魏西峰的事,他故意一手撑头,低眉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说:“哎,你怎么还敢往我这跑?万一我那皇兄当真了去你家提亲怎么办?”
梁今今道:“现在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你知道小师叔自闭病加重了吗?我现在除了你之外,也没个人人商量,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魏坚竟然在那一瞬间被她这义正辞严的话给堵了个正着——对啊,莫须有的事情,他在紧张什么?这一念之间,心态立刻调整出了个平时的魏坚。
“我那个皇叔啊,”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梁今今,瓮声瓮气地说:“心里头可比我们明白得很。我已经给了他们两个人一个坦白的机会,要怎么做他们用不着我们操心。再说了,就算我说了,他还真能随我摆布?”
梁今今想想也是,可心里头对小师叔拒绝见自己还是有点憋屈,不满地嘟囔说:“这世上还有谁敢摆布他啊。”
当年还在山上的时候,魏西峰就是远近闻名的占山大王。他住着那座山头,常年没有人敢靠近,一年到头都是冷冷清清的状态。
魏坚淡淡地说:“皇叔……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要不就让奇迹到此为止吧!”当年如此的意气风发,之后又坠入了深渊。那滋味绝对不好受,看着他,魏坚到底希望他皇叔当个庸,活得自在些就够了。
“……”梁今今一把揪住魏坚的衣领,怒声道:“什么意思?是让我放任事态发展?不行不行,救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呢,死人都那么值钱,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
魏坚垂着眼皮瞅她。
“你最近跟皇叔走太近了,连说话都带了佛气。”
“我是有烦心事,皇叔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有时候我遇事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他都能给我指点迷津。这世上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梁今今越说心底越是想救人,她忽然盯着魏坚的脸看了许久,不着调地说:“要不你假扮庆王吧,反正他也不出门。反正一路有我陪着,随时给你补个妆,不怕穿帮。”
“……你这个想法有点胆大。”魏坚抬手拍开了梁今今不太客气的手,说:“我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男子,跟那个整天吊梢眼看人的货色能一样?”
魏坚其实并没有打算为他的皇叔多做点什么。一来魏西峰这个人性情刚硬,从不听人劝。二来,他觉得昨天他做的事情已经碰在魏西峰的底线上,再多做一点,怕是会惹恼这个人。他向来识时务啊,做什么事情都点到为止。然而这梁今今郑重其事来找他商量这事,听得他心烦意乱。
他忍不住想了想。
——魏西峰对他们查祟尸案表现出来的抗拒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明明连梁今今那些狗屁倒灶的闲事,他都乐于费口舌。怎么可能在攸关自己的事情上,反而装了一手好死?庆王就算平时惯常一切随风,但人情世故总不可能看不明白。
“我看你挺喜欢皇叔的,他那脾气也不像是会随便施恩的人。救过你?”魏坚试探地问道。
梁今今立刻摇头:“没有。小师叔是会里公认的铁石心肠。大家都奇怪师祖的眼都有多瞎,才会收这么个性冷情冷的徒弟。”
……魏坚心想,也难为这位梁姑娘还给他皇叔苦思幂想了那些好话。
“哎,整个隐修会就我和师傅跟他走得近一点,要是我们都不管他了,他也太可怜了。”
“……”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的魏西峰,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人哪里可怜了。
魏坚的念头忽然一顿,他忽然回忆起了魏西峰十六岁那边的壮举,当时他又是为了什么做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一举?
说他冷情,魏坚觉得还是差一点的,只不过没到在乎的程度。
……
魏坚朝门口看了一眼。
“肖映。”
一道黑影闪现在门口。
梁今今吓了一大跳,赶紧庄重地站在一边,不住地瞄着门口半跪着的人。
“去庆王那边查一下王府最近有什么动静。还有绣坊都是些什么人。”
肖映嗖的一声消失了个没影。
梁今今立即又恢复了她本性,问:“你想干什么?”
魏坚撩了她一眼,寻思着说:“我皇叔这个人看上去无欲无求,其实心思相当深沉。有些举动他不说明,你看着很气人。到最后你会发现都是有原因的。”
梁今今皱眉。
“那当然啊,做某些事情肯定都是有原因。谁吃饱了撑着没事瞎折腾啊。”
“不一样。”魏坚忽然说:“皇叔做那些事情都不是为了他自己。你知道他这个人特别没安全感吗?”
梁今今整张脸呆滞了一小会。
“没安全感?庆王?”
“他小时候都是在颠沛流离中过日子的。身边从来没有什么亲人护着他。后来,我父皇找到他,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亲人。我父皇这个人也是个特别过分的人,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自己想什么样就怎么样。我皇叔就也别听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性情跟魏姓一家人完全不同。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的梁大小姐沉默道:“然后呢,和他现在躲在王府内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嗯……”魏坚笑着叹气,说:“我觉得他可能一开始就是想替谁背这个锅。”
梁今今:“……谁那么大面子?你快告诉我,我把人找出来。”
魏坚:“你别着急,皇叔性子淡定如风,但是真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真顾着他,就不要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了。”
梁今今纠结得浑身难受。
此刻,庆王府内
管家急匆匆地敲开了佛堂大门。
里面呼啦吹出一阵带着浓重檀香味的阴风,吹得管家忍不住哆嗦了下。
“王,王爷……”
“讲。”魏西峰懒懒地应道。
“三皇子派了人去查绣坊的事情了,要不要……”
魏西峰冷笑了声,说:“这个魏坚手伸得是不一般的长。”他磨蹭着搁在他手边的匾额边角,这匾额在盛京中虽然满大街都是,但雕工特别细致。花草的纹路非常精细,手磨蹭一会就能凭空描绘出闲云野鹤的情景出来。
魏西峰脑子的描绘出来的却不是这种能让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一个佛像而已,以他在魏家人面前的地位。只要没有实际的证据,真撼动不了他什么。让他在意的是做出这种栽赃嫁祸之事的罪魁。
“绣坊的人现在都在宫里了吗?”他低声问。
管家回道:“都在东宫那边,不过昨天老板娘传信出来,最多四天,就收工回来了。”
魏西峰并不在乎后面的,听完管家全须全尾的报告,只淡漠地回了一句。
“都平安地回来就好。”
“王爷,小的也以为那绣坊的案子是针对咱们的,这样不管不顾的话,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庆王府太好欺负了。”
魏西峰笑出了声,说:“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庆王府不是一向很好欺负吗?你仔细点吩咐下去,不管发生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内,谁上门都一概不理。就是皇上过来也一样。”
管家一头黑线,心想王爷也就是在不见客这方面尤其强硬了。
肖映离开大约一个时辰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