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殷直接给他说糊涂了,他顶着满头的雾水半天,像是忽然找到了问题点,有些急切地问:“等等,祟尸案不是已经破了吗?怎么还查?”
魏坚拱手回他。
“之前破的是五堰镇的祟尸案,只是端了人家一个末端的窝点而已。”
梁今今作为这里资深的混江湖,立刻抢了魏坚的话茬,亲自给太子魏殷说明情况。
“祟尸案实际应是从江湖传入民间的案子。以前很多修炼邪门歪道的人偶尔会炼个尸什么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在寻常人家作案。”
魏殷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案子里面的纠结,他高高地拢起眉峰。
“然后呢?”
“然后因为钟翰的这个案子,我们现在怀疑有祟尸被秘密送进了盛京。”
“……”魏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结巴地问:“怎,怎么会?京城可不比外面,禁卫军几乎隔段时间就要刮一层地皮,前阵子因为祭天,还宵禁了半月。”
他的意思是,盛京如此的严防死守,就算一时漏进来个把苍蝇,也不可能藏那么好。
魏坚仰着头问梁今今。
“要藏祟尸的话,有什么条件吗?”
梁今今支吾了一会,说:“存放祟尸不能被人发现的话,需要准备的条件非常苛刻。首先,要防止腐烂,必备一间冷室。其次,必须隔绝外界,而且这个地方选得太突兀。一般行内人都知道祟尸的生存条件,有些蛛丝马迹的不合理,就会知道有问题。”
魏殷见状,扭头对魏坚说:“那让梁姑娘在盛京里面走一圈如何?”
魏坚立刻说:“不行。打草惊蛇万一让人狗急跳墙就麻烦了。人家可是在暗处,盛京内人太多了,万一牵扯到了无辜,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魏西峰在一边附和地说:“阿坚说的有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魏殷微微沉了下气,问:“魏坚你喊我过来就为了这种事?这案子归大理寺管的吧,我就算是太子,这些事情也不能干涉。”
魏坚看着他笑。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个案子现在被一尊佛像带歪了。李安庆……”
几个人随着他的话看向场中的李安庆。
“……”李安庆顿时绷直了身形,在一干人的视线中颤着声说:“……那那那那是这个案子目前确定的线索只有这个。正常的办案线索当然要从现有的线索入手。”
魏殷恍然,道:“他说的有道理诶。万一这个佛像真是个线索呢。让大理寺放弃现有的线索,而去查这些虚无缥缈的猜测,也太强人所难了。”
魏坚忽然扭头看魏西峰,说:“这事可真有点难办了……皇叔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魏西峰短短的斜了他一眼,说:“你问我这么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人。呵。”一声笑嘲得魏坚通体发麻,他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问错人了。
片刻之后,他又回过神来。
——不对啊,这时候不让这位万年不挪步子出佛堂的人表现一下,今天这趟活不是白干了吗?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说:“这……这不是梁姑娘还年轻嘛。就让她一个人去解剖尸体,不够庄重。邵大人那么稳重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外人动他大理寺的尸体?”
李安庆闷声点头道:“是这个理。可庆王也算是个嫌疑人,也不好跟案子。”
魏殷盯着魏坚,忽然扯了下嘴角,说:“我算是知道你今天来这么一出到底是几个意思了。邵安不好搞定,尸体又在他手里,要怎么断案全看他。外人想要插手难如登天。——你就要找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对吧。”
魏坚目光空落落的看着外面,说:“皇兄啊,你该不会忘记了这个案子发生在哪里吧。”
魏殷微微发愣,寻思了一会,说:“方才听李大人说,是在东市绣坊?”
“对,就是你大婚所指定的那一家。”魏坚,道:“邵安是你丈人,他不可能让你和他女儿的大婚上出现一点瑕疵。所以这个案子他不会让它复杂化……就算确实压不住,他也会尽量压到你们大婚完了之后。”
“……他的想法我能理解,太晦气。——真不能拖到大婚之后再查?”
魏坚说道:“你大婚的消息在祭天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心急的父皇昭告天下了。而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么个地方出了命案,不觉得太寸了吗?对方还放了一个佛像引导了我们的视线,让人误以为是有人故意给你们的喜事添晦气。这说明了对方摆明了针对我们。”
一个‘我们’让魏殷露出了一点窝心的笑,他沉声叹道:“阿坚,我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什么时候生分到了这个地步?一个案子就想离间我们。那不就是个笑话?”
梁今今看到太子殿下如此深明大义,替她的小师叔松了口气。
却听到魏坚正色说道:“关键就是在这里。皇兄,你真的认为,只要我们拖着不审这个案子,或者深明大义识破了对方的圈套,就没事了?”
魏殷微微发愣,问:“什么意思?”
梁今今心底咯噔了一下,不太庄重地脱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是幌子,对方真正的用意是祟尸作祟?”
魏坚赞赏地朝梁今今竖起了大拇指。
“祭天那天,已经有人动过手了。我一直以为当时对方的目标是梁姑娘,后来仔细想想,也许可能不是。那天我亲自护送梁大人回府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动手的人是早就埋伏在梁府内部的对吧。”
梁今今点头,却说:“可我以为是一路跟着回京的那帮人啊……”
“不对,”魏坚否定了她,“若是对方一路跟你回京的人,对王府不会那么熟悉。更不可能早做埋伏。”
“话是这么说……”梁今今微微红了脸,有些扭捏说:“但是他们埋伏的是我房间呢。那不就是针对我的吗?”
魏坚倏然一愣,他快速朝魏殷看了一眼。
魏殷正听得入神,比魏坚这卖关子似的停顿弄得有点不耐烦。
“阿坚,这种时候不要钓人口味。讲不明白我是不会帮你的。”
魏坚僵着脸,说:“皇兄,说之前我有个请求。”
魏殷大度地一挥手。
“只要你能说服我,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魏坚僵直的身板终于软了一点下来——这人一瞬间就抛弃了自己刚才的矜持,大大方方地说;“因为当时和梁大人路上开玩笑开得有点过火,梁大人自己说要是我赢了,就随我开个条件。我想到他平生最在乎的莫不是他那常年不着家的女儿,就想着要不就进去看看人家的闺房长什么样吧。”
“……”魏殷一瞬间变了脸色,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在这句话之前停下来了,他好不容易忍住 了脾气,忍得颤了声,“……阿坚,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梁今今僵在了原地,不知道她是尴尬还是发怒,只觉得手有点痒,想杀杀人。
“你的意思是,本来那帮人想要下手的人是你?
“我不能肯定说人家就是这样想的。不过提早埋伏这点能排斥你身后的那帮跟屁虫,你常年不着家这是整个盛京都知道的事情,埋伏在你的空闺房里没有意义。要对你爹下手的话,在你爹房里动手就行了。所以我才觉得,对方的目的可能是针对我。”
魏殷拍桌而起,怒气惊得小媳妇跪在了地上。魏西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倒是魏坚起身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说:“我皇兄不是对你发怒,别随便给人跪啊。”
一抬头,又见到梁今今僵成了一根笔直的人棍,于是又费心地踱了过去,瞅着她无辜道:“我发誓,没在里面干过不体面的事情。而且,一进你家门就出事了,想干也没机会。”
梁今今憋了好久的气终于往下一沉,砸地心肝肺都有点疼。她忍住心想,她怎么就不能弄死他呢?
魏殷在他唯一的皇弟背后怒火冲天。
“真是岂有此理!动土动到我家头上来了!不行,这事得让邵安给我好好查查!”
魏坚一副大尾巴狼的模样忽然彬彬有礼地作揖。反正好歹是把人给煽动了。这之后查祟尸案也没人敢拖了。
“谢皇兄,不过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处理。”
魏殷对他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
“你皇兄堂堂一个太子,还护不住你?要你自己去翻腾?”
魏西峰这时候又突如其来地插了句嘴,说:“殿下,还是让阿坚自己去吧。一来,阿坚算是半个江湖人,扯上了江湖事自己不能解决传出去给人笑话。二来,邵安在你大婚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还是别给他添麻烦了。第三,这事就是个唬头,阿坚名师门下,只派几个人埋伏根本就是隔靴搔痒,根本就翻不出浪来。多半目的并不是杀人。”
魏坚点头,说:“目光当然是祭天。祭天之夜我要是出点事,得多不吉利。”
魏殷听到这里整个人沉了下去,说:“我就不明白,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非要折腾到底想干啥?”
“折腾当然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魏坚淡漠地说:“毕竟,人和人之间差距真的蛮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