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庆愣了下，下意识地解释道：“也是考虑过的……绣坊的姑娘都在里面干活，中间有人作证没有人离开。早上发现尸体的人也是绣坊的姑娘。看她们的言行不像是包庇作伪。再加上中间有推断是习武之人下的手。可绣坊的姑娘都是普通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停尸间。梁今今好奇地打量着两旁立着的卫兵，出来之后又问：“你们这好像和想象中的刑狱不太一样。”
这种重犯聚集地，能对犯人下重手的都不是一般人。刑部和盛京府尹大牢招的都是有过恶行或者惯常杀生能下得了重手的，而这大理寺看上去却像是军中人似的。
李安庆刚回来大理寺不久，对这里的了解程度也只是比梁今今这个外人懂一点，听到梁今今的疑问，便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曾经听说过，大理寺的人原来都是十三年那场事故后犯下事情的人。”
“十三年？”梁今今略微沉吟，一会后才想起来说的是小师叔力挽狂澜的那一年。军部何锐入狱，北疆大变的事故。
可看着这些铁骨铮铮的卫兵，一点都不像是会贪那点钱财的人啊。梁今今纳闷着。
两人接着又出了大牢，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回到了李安庆办事的地方。这一路走下来，腿脚正好歇息，谁知刚踏进去就看到许伟颠颠地跑上来，附身在李安庆的耳边说话。
“大人，里面的姑娘说是你亲戚，不要紧吗？”
李安庆顿了下，心想竟然是李婉婉来了。
“无妨，跟案子无关的人都没什么大碍。”
大约是听闻了李婉婉过来，李安庆的步子快了几分，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一个回头发现梁今今果然跟在了后面。
梁今今莫名地看他。
李安庆犹豫了一阵，问：“梁姑娘要不要先到后亭那边休息一会？”
梁今今果断摇头。
“我不能听吗？”
“也不是不能……”梁今今扮演的是仵作的部分，听听证人说的词，中间涉及到尸体的部分，是真是假她听了便知。
许伟多嘴道：“我们两个大男人，跟一个姑娘家在一起不太好。还是让梁姑娘跟着吧。”
李安庆被许伟一提醒，想想也是。虽然是自家人，但总归现在是在正经的地方办正经事。
三个人相继鱼贯而入。
李婉婉当即起身，看到李安庆的时候眼睛一亮，笑便上了她那张略微圆润的脸。
“彦平。”
李安庆略一伸手，做了个坐的姿势，道：“刚办别的事去了。我听闻绣坊的人起码要在东宫待到大婚前才能出来，还说过阵子再去。”
李婉婉：“昨日邵大小姐去了一趟东宫。和太子说了这案子，太子便让大姐抽了几个人出来了一趟。”
李安庆心想，大约是知道了办案的是他，才会把李婉婉叫过来。
李婉婉：“恰好有些工具坏了要从绣坊里面换些回去。而且你们这案子也是出了人命，当时匆匆问了一回只怕是说不清楚。”
李安庆问：“当日问你们话的不是我，我想再听听当时的情形。”
李婉婉略微沉吟，便开口说：“那几天正好是绣坊出门描图的日子，东西市轮到白天上市，晚上人会少一些。”
李安庆忽然想起了被许伟带过去的那天，满眼满耳都是人声鼎沸，那叫……人会少一些？
许伟大约看懂了这位李大人出现的片刻惊愕，又俯身在他耳边说：“东西轮到夜市的时候，晚上这一带基本上的人满为患，绣坊开门做生意，那段时间基本不会出行。”
李安庆这才懵懵懂懂地点头。
李婉婉笑看着李安庆说：“那晚你不是去过那边吗？怎么还什么都不懂。”
李安庆瞬间回神，脸霎时红成了一团，低声道：“我那是……被许伟拖过去的。”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许伟一眼。
许伟非但没有理亏，还觉得自己立了大功似的得意洋洋道：“大人，若不是我带你去了一趟花街，你还想不到这一层呢，所以我说啊，作为为民服务的大理寺官员，平时就应该多出去走走，体察民情很重要啊。”
梁今今冷不丁在一边问道：“花街是什么地方？满大街多种着花的那种？”
李安庆一言难尽，“……”
许伟震惊地看着这位据说行走江湖十几年的梁府千金：“梁姑娘没去过花街柳巷吗？”
梁今今回道：“我一般去义庄，死人的现场比较多。”
许伟：“……”
李安庆忙拽回了话题，说：“别扯远了。浪费时间。”
李婉婉笑着应和：“好好好。那天晚上照例先出去描图，大约出门三个时辰，半夜戌时回来的。时间有些晚了，大姐让厨房给我们做了些吃的，便开始赶工。”
李安庆听到这里顿了下，想起来绣坊这时候是在赶太子大婚的绣品。
“绣坊最近在赶太子大婚的绣品吧，这么忙的时候还要出门描图？”
李婉婉道：“现在是初冬梅待开的时候，再冷下去落了雪会是另一番的情形，花季大多都短，哪会等我们。而且花市一天到晚，只有这个时候会清静一些，再过几日便是东西和南北换市的日子，人一多，就没法做事了。……而且也不是全都出去。绣坊描图有描图的人，比如说我。绣工人比较多，大部分的绣品都是出自她们的手。”
梁今今忽然问：“那李姑娘是会画画的？”
李婉婉看了梁今今一眼，道：“会是会些，当然比不上大家闺秀的手巧。”
“……”梁今今不由自主地看了下自己的手，嘟囔道：“我师傅老嫌弃我画画惨不忍睹。”
李婉婉愣了下，随即噗嗤笑道：“这位是梁……梁姑娘吧。绣坊的绣女和平日待字闺中的千金小金可不一样。再不好看，有人爱就好。”
梁今今听不懂，喃喃道：“谁会喜欢啊……哎，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出事的晚上，绣坊其实是有人在的吗？”
李婉婉愣了下，道：“……那段时间绣坊全天都有人在。”
“那要是有人进去的话，一般也会被发现？”
“正常来说，是的。绣坊的位置不大好，比邻了花街青楼，那边闲杂人特别多，虽然生意比较好做，但不正经的男人也多。”
梁今今想起邵华容曾经说过的话。
“我听说死的这个人，曾经在绣坊对街的青楼出现了好几次？大约是什么时候，离他死的时候最近的几次还记得吗？”
“不大记得，我就见过几次。哦，彦平去的那天，这个人有出现，我那天刚好和大姐出去描图，碰见过。”
李安庆闻言抬眼看他。
“什么时候？有和谁在一块还是就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吧。这个人长相不错，绣坊的姐妹们讨论过了好几次。说他每次来这都是单独一人，模样一派正经，也不像是真来寻花问柳的，猜测多半是来谈生意办事的。这种男子很容易被姑娘们惦记上，我们绣坊就有好几个人去打听过他。”
“……那应该知道这人是有家室的吧。”梁今今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既然有家室了还出来这种烟花之地有点不太像话。
李婉婉却道：“盛京达官显贵居多，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样的好男人，会被盯上也属寻常。”
“……原来如此。”梁今今忽然懂了邵华容之前说的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心想这民间还不如江湖，江湖上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正经。
李安庆听得冷汗沁沁，赶忙转移了话题道：“就他一个人去青楼的话，是约他的人已经在那边了的意思？”
许伟也跟着说：“一般情况下都会结伴进出，一来做生意讲究排场，带去的人意味着是你做东，显得你出手大气，生意做起来也顺畅。分开走的没几个。”
李婉婉寻思道：“要不你们去找那青楼的老鸨问问，只不过现在是东西开市，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空。”
李安庆却是一身正气凌然地起了身，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正好顺道也送送你。”
“哎，顺道吗？那也成。”
梁今今见状，也起身说：“我也去。”
“……”其他三个人震惊地看向她。
李婉婉过来拉着手，把这姑娘当成寻常的官家小姐说：“哎哟，梁姑娘，那烟花之地女子是不能进去的。更何况你这花容月貌，进去要是被登徒子缠上了，可就麻烦了。”
梁今今笑着摇头，说：“我师兄弟都不敢进我十步以内。更何况是寻常人。而且我不去青楼，我就想去现场看看。”
“你要去绣坊？”李安庆问。
李婉婉一听，喜上眉梢，说：“哎哟，那我亲自作陪，也给我描个图，美人的屏风特别好卖呢。”
李安庆急忙道：“不不不不不，表姐你冷静一点，这位可是梁府千金，可不是寻常的姑娘家。”
“啊？”李婉婉哆嗦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手，“宰，宰相家的那位？”
李安庆叹道：“正是。梁姑娘要去也行，不过外出要小心些。这回是宵禁半月余后东西头一回开市，只怕是人有点多。”
一行人特地跟邵安请了大理寺的出行的马车。
到了东市之后，才发现他们之前的预想还是浅薄了一点。
这还是大白天，已经是人头潺潺的闹市，远近看着都是人，马车压根进不了市。赶车的车夫往外头看了一眼，当机立断地回头问：“李大人，绕路行吗？”看这行事做派雷厉风行，应该也是军中待过的人。
李婉婉按着李安庆的肩头朝车夫说：“照我指的路走吧，这边我熟。”
马车开始在东市的小巷子内穿梭，几个人都在马车里东倒西歪，只有梁今今坐得稳如泰山，还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几眼。
东市开市，尽显大魏的繁华盛京，即便是这些小巷内，也见着了不少行色匆匆的商人。各人脸上身上都带着喜气，一看就知收入颇丰。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绣坊门前。
李安庆一脸菜色地下车，伸手进去扶人，却见梁今今径自跳了下来，眉眼间有些欢喜，还心情不错地把面无人色的许伟也扶了下来。
“……”李安庆摸了摸鼻子，把已经颠地七晕八素的许伟拎到一边，躬身朝对面的两位姑娘说：“梁姑娘就在绣坊等我们，办完事我们就过来。”
梁今今正在半拖半扶着捂嘴的李婉婉往绣坊走，只抬手朝他招了招，算是知道了。
许伟青着脸，在李安庆边上说：“死心吧，一看人家那做派，跟咱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安庆怒道：“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