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深吸了口气。花盆不可能毫无缘由地被堆出来，但他却觉得这个举动突兀地有些奇怪：“我再看看。一会李安庆他们回来了。你跟着他们先去一趟花市，问问那里的人是不是认识钟翰的妻子和绣坊的老板娘，认识的话，再问问他们有什么小团体，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利弊最好都问清楚一些。”
“……”梁今今明显不太擅长做这类的事情。
魏坚见她没吱声，便说：“这事就让李安庆去做，他这个人各方面都很和气。容易跟人相处好。”
梁今今松了口气，点下了头。
魏坚看她一眼一眼地往里面看，那望眼欲穿的模样着实可怜，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梁今今瞅了他一眼：“我其实想进去闻个味。尸体在一个地方出现过，没有大雨冲刷能留月余，也许能闻出点特别的味道来。”
“什么特别的味道？”
“两具尸体的味道。钟翰的尸体是新鲜的，尸体的味道以体味为主，他的身体里面有尸毒，说明死前接触过另一具陈尸，而且我看那尸毒的毒性，那具尸体炼化的年份绝对在十年以上。算是一具大毒尸。这样的尸体，味道一定非常重。”
魏坚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能熏死人的那种级别？”
梁今今重重地点下头。
“是。不过活人的话，碰上这种味道，肯定早就跑了，尸体的行动没有活人灵巧，要逃出毒尸的捕猎范围很容易。”
魏坚看了她还红着的脸和眼睛。
“刚才进去被熏了一遍，现在就算是进去闻了，你也闻不出来吧。”
梁今今却道：“未必，只要足够近，我还是能闻出来的。”
这时候李婉婉朝他们这边喊了一句。
“公子，差不多了。”
魏坚站直身要过去，梁今今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说：“我过去看看。”
这就有点逞强了，魏坚上下打量她，片刻后忽然一脸神秘地说：“我有办法让你闻到那地方的味道，而且人不用过去。”
梁今今愣了下，正要问他什么办法。魏坚忽然一抬头，松开了她的手说：“李安庆他们回来了，你先跟他们走，记得我的话。”
“……哎，我还是想……”梁今今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还是为了闻味，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魏坚劫了她下面的话，说：“东西我会让人送到你手上，放心。”
说完，他便回头朝李婉婉那边应了一声，径自朝里面走过去。
李安庆从外面过来，角度刚好遮掉了魏坚的身影，他先吩咐许伟去叫马车，自己去叫梁今今。
“梁姑娘，你这边怎么样？”
梁今今摇头，指指里面说：“坚哥在里面帮我看情况。花香味太重了，我受不住。”
李安庆这才发现她神色不太对，顿时紧张地仿佛自己中了招：“是花粉过敏吗？要不先去看个大夫再回大理寺？”
梁今今心想，这李安庆果然和李婉婉是一家子，连话都说得差不多。
“谢了，我是香味敏感，不是花粉过敏。坚哥说这里交给他就行，让我们去花市问些情况。”
李安庆倒是不怀疑魏坚的能耐，但对去花市这一趟有些不解。
“去花市做什么？”
梁今今：“到车上再说。”
梁今今转身就往外走，李安庆扶着门朝里面的魏坚喊了一声。
“坚哥，我们先走了。有什么问题记得让你家的人给我送个信！”
魏坚闻声，含笑地朝他挥一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李婉婉好奇地打量这位年轻的男子，问：“您跟我家彦平也认识啊。”看上去关系似乎还挺好。
魏坚抬头冲他笑笑，说：“李安庆进大理寺那年认识的。不过没见几次面。”
李婉婉顿时把后面几句话给听进去了。看这位这么仔细的查案，估摸着是大理寺什么重要级别的官员，譬如少卿职位的大人物之类的。
“是吗……那还请您多多关照彦平，他有点少不更事，父亲没的早，他娘又缺根筋。小时候跟着他师傅出外云游，十七八岁才回来。一年后就进了大理寺。家里也没什么背景。我还都是托他的关系进的这个绣坊。若是能帮上他什么忙，您可千万别客气。”
魏坚抬头看了李婉婉。
事实上，从他见到这位李安庆的亲戚开始，就没有正经看她，听她这么一番不似伪装的肺腑，无端觉得跟李安庆的性子十分像。
都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以十分相待的人。
好感一下子就上来，原本清清冷冷的神情忽然间热络了起来，魏坚笑道：“哪能，我还是托了李大人的福呢。上次他送了不少安神符给我。夏日总是睡不安稳，全靠他了。”还体贴地把自己想将他整个人招入府中的那些给舍去了，生怕这位亲戚对李安庆生出什么误会。
李婉婉听得出这是面子上的恭维话，不过听得特别舒心。
“本来大姐不让我出宫回来跑这一趟的。临近太子大婚，很多重要的绣品都压在最后的时候要绣，这个时候最是关键。这一趟出来也算是我任性了一回。幸亏邵小姐明理，知道我出来为的是命案，便跟大姐言明绣品她会亲自盯着，让我安心回来。”
邵华容是盛京中少有的什么都会而且什么都会得很出彩的女子，文武双全搁在她身上一点不为过，若不是太子身份显赫，不然配她都有点屈才。有她盯着的绣品，绝不会坏到哪里去。
魏坚心底哼哼了声，心说这邵华容必定是和太子商量过了这事，知道事情的轻重要害。他弯下身，伸手细细地摸了下铺在地上的泥层。
泥有些散，不过里面的潮气很重，且不像是水浇上去的潮，像是本来的土便是湿的。他伸手朝腰上摸了自己钱袋下来，反手倒出来钱打算用一用，一只秀气的锦袋忽然递到了他的跟前。
“还是用我的吧。”李婉婉笑得越发和气。
魏坚眼睛一亮，接了过来登徒子似的闻了闻，笑着说：“没味道，正好。”
李婉婉一愣，讷讷地说：“绣坊规定进来身上不能有香味。大伙都是干干净净的，连大姐都是。……这是刚用新的布料边角做的，料子很不错。我看着丢了可惜，就随手做了一个。”
魏坚可不管这袋到底是什么料子做的，寻常姑娘家身上带着的锦袋总是带了一点熏人的香气。用这种袋子，只怕到时候给梁今今反手扔出去了。
面前的堆成小山的花盆缺了一隅，此时正好能看到内里的花坛，他探身过去瞧了瞧，只见里面有一处新的泥层，泥层上只种了几株花草，长得亭亭玉立。土和他脚旁的那些差不多，也是新的。
没有意外的话，这地方应该就是佛像压到的地方，他以视线丈量了一下，确定了尸体倒下的范围，将上面的泥层拨开，再把最下面的土扫在一起，才开始一把一把地朝他的袋子里装土。
李婉婉看得莫名，问：“这土是从花市那边要来的，有什么用处吗？”
魏坚笑道：“没什么，看着新鲜。带点回家去也种一盆。我在家闲来无事也种一些花花草草，不过种地没这里好看，拿些土回去盖盖，也许能种出你们这的花来呢。”
“……”李婉婉心想，也没见这公子样的人穷到需要到别人家挖土种花的地步啊。
魏坚装好了满满一袋子的土，再问道：“我能再问个问题吗？绣坊这一趟回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回来了？”
李婉婉想了想，说：“就我和另外一个姑娘。她应该在后院收拾要用的东西，要我把她喊出来问话吗？”
魏坚忙摆手，说：“不用。还是不要抢李大人的饭碗了。这案子是他回京城的第一个案子，给他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李婉婉听得异常感动，一个劲同他道谢，俨然忘记了这位光明正大挖他们家土的事情。
活儿都替梁今今干完了，魏坚拎着一布袋的土晃晃悠悠地走在街上，看上去就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不多时肖映跟到了他的身侧，低声说：“白大人说行宫不让进，连周统领亲自过去都没用。”
魏坚迟疑下，问：“查过最近当值的行宫统领吗？”
“是原先驻在南边的军队一小支。大约两千人。”
魏坚心底登时有了数。
行宫早就被烧成了灰烬，驻守行宫就相当于是一个守着死人的小差事而已。魏先宗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驻军在那边。
结果当然是东南西飞盛京这五方开始丢沙包似的推诿。魏先宗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们推来推去就以为他会看不过眼收回成命？那太小看他这个一国之君了。
魏先宗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接在朝堂上下了金口玉言的旨意，让五军每月轮流轮值，一方部队驻扎一个月，谁出事谁负责。
魏坚算了算，这个月轮值的应该是南疆贺留城手下的人，贺留城在军中是个副将，上面还有两个正极的将军压着，旁边一起的还有跟他同级的两位副将。日常勾心斗角地不亦乐乎，忽然被扔到行宫去当值，肯定是犯了什么错。当兵的多半脾气不好，加上他本人此刻的心情相比也是相当失落，因此遇到白癸这种不苟言笑还拉着周统领出马，更是火上浇油，会不鸟人家也算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