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魏坚迈着步子往前走，步履却不慢。
肖映步伐小，却亦步亦趋地追在魏坚身后一步的地方，小心地提防着周围，同时也注意着前头主子的问话。
“白大人说，如果大人方便的话，最好亲自过去一趟，他和周统领的面子都不够大。”
魏坚无奈地一声嗤笑，说：“没给我支个招？”再不济，总要告诉他一些利害，好让他过去的时候事先有个准备。
肖映不明所以，片刻后踟蹰地问了一句。
“我……再去一趟？”
魏坚赶紧摆手。
“总归是要我去一趟的，浪费这个精力做什么。”
肖映立刻变成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等着魏坚下一步的指示。
魏坚无端生出了一点分身乏术的感觉。一方面，盛京这点绣坊的案子他总觉得就这样让李安庆去查，多半会拖到太子大婚的时候。并不是他小看李安庆，而是李安庆的性情太过细致小心，再加上大理寺在这个案子上的态度……
另一方面，梁今今牵扯在里面他也不是很放心。她太关键了，如果在自己不在盛京的这段时间内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以梁今今的性情，多半会自己单枪匹马地去处理这个案子。
五堰镇上那一排凭空出现在大理寺外使府的蒙面人给他那种胆寒的感觉还没有退却，万一梁今今再碰上这些人，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出事。
“肖映，”魏坚忽然出声。
肖映垂着的头一抬。
魏坚从腰间解下那只锦袋，递给他。
“你带上这个，去花市找梁今今，把这个给她之后，就跟着她。要是有什么事情……带人先退，保命为上。”
肖映好奇地看魏坚。
“三皇子，需要让府里的人过来帮忙吗？”
魏坚摆摆手，说：“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盛京里要表现的人多的是，还轮不到我们出手。”
肖映带着东西往一边离开之后，魏坚想了想，又拐了方向，往城中走去。
不多时，庆王府大门出现在他眼底。
不出意外，魏坚被拦在了外面。
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位大爷——魏坚盘坐在地上，一副不让他进门，他就做门口当一回乞丐的无赖样。
“我就不信我皇叔连我都不见。想我前阵子为了讨他开心还送了大理寺邵安邵大人的亲笔匾额给他。侄子知道皇叔平素对世间俗物看不大上眼，就喜欢这类神神叨叨的玩意。所以啊，今天也不是白来的。”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尊佛像，盯着它念叨：“好端端的佛像日夜受着凡间的香火熏陶，身上却沾染上了凡俗的花草气。这种亵渎佛祖的行径只怕是惹恼了上天，才会招来杀生之祸。”
“……”管家完全听不懂他在念叨着些什么，但是这一番话里面隐藏的某些关键字他听进去了，他忙压着声说：“哎哟，我的祖宗。有些话可不能在这里说啊。”
魏坚歪着头看管家，一脸天真。
“什么话不能说？你看我皇叔都不在意，我们在这操心有什么用？”
管家心累至极，这三皇子虽然行事风格不太合人脾性，但某些事情的道理却比他家王爷拎得清。
这时候庆王府的大门吱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魏坚和关键立刻回头，之间那门口探出来一个脑袋，和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后，忽然两条腿也伸了出来。
魏坚看着他从门后把自己的身子拔出来，随后哒哒哒地朝他这边直冲过来。
管家毕竟是庆王府是管事，见状连忙迎上去，拦在那下人面前，小声问：“什么事？”
那下人见着管家就弯了腰，躬着身把手里捏着的纸张递给他，回道：“是，是王爷吩咐我给送出来给三皇子的。”
魏坚愣了下，心想，厉害，还有写字传信这招。
管家回头瞧了一眼魏坚，手已经利落地从下人手里把信收了过来。
魏坚托着腮看管家，扬声说：“传话了吗？给我看看。”有字条，总比一声不吭强。
管家吩咐下人去搬凳子，回头赶紧颠颠跑上来，把魏坚引到偏门，伺候这位三皇子坐了下去。在庆王府大门口还要传字条的事，可真是闻所未闻。
魏坚也不是特别好面子的人，给了椅子就坐下，给了字条他就看。
只见上面写着简短的一行小字。
“佛像与我无关，莫要无理取闹。”
魏坚嘿嘿直笑，他朝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凑了过去，听这位三皇子在他耳边说：“替我给皇叔带一句话就行。照我的推测，梁今今今晚就知道凶手是谁，届时这位梁府千金的安危他管不管？”
管家神色复杂地看他，忽然多嘴地说了一句。
“三皇子，请恕我这个老东西多嘴。现下我们王爷自身都难保，哪还有余力去保他人。”
魏坚往大门那边看了一眼，问：“怎么说？”
管家叹气说：“虽然我不大赞成我家王爷闭门不出的做法，但仔细想想，确实也就只有这个办法能消除缠在我家王爷身上的嫌疑了。”
魏坚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管家，道：“趁着这个机会表个态，对他来说很难？”祟尸案从一开始到现在，矛头指向魏家人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魏西峰作为魏家人的一员，这个时候不表明立场，反而当了一个旁观者。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合理，有心人甚至猜测庆王魏西峰闭门谢客，实际人可能并不是王府中。他又是给魏西峰送匾额，又引了太子亲自上门，为的不就是给他个机会表一下自己的立场？
这大魏的天下迟早是要给魏殷的，魏西峰这样的态度不像是明哲保身，倒像是在无声抗争点什么，着实不明智。
魏坚实在不懂魏西峰到底在想什么？觉得自己操碎了一颗心，结果每个人都不理解自己，心累。
“你让我们王爷怎么表态？”管家叹气，“当年的事情影响太大了。我敢说，到现在只要我家王爷只要吭一声，当时听他的命令调遣过的人肯定会在自己职务允许的范围内帮他。可那看上去是一点点，可万一全部都卷起来了。那就不是一点点了。先宗着急着要让太子多多接触政务，就是不希望庆王的风头压过了太子。”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在提那事？”魏坚不解。
“可不止那点，还有凶佛镇恶的传闻呢。虽然没人确定是我家王爷干的，可你看这个案子出现了佛像，立刻就怀疑到我家王爷头上了。这……”
魏坚听到凶佛镇恶这四个字，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哦，原来庆王魏西峰早就在民众的心目中成就了这种形象了。这可太不妙了，难怪他皇叔佛了这么多年，他父皇至今对他不放心。
魏坚皱眉，口是心非低声道：“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些得失？我皇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太子要是计较这些事情，上次也不会亲自来庆王府了。”
那搬椅子的下人忽然又出现了。
他瞪圆了眼珠子看着魏坚和管家，细若蚊声地说：“王爷说……管，滚。”
魏坚这才笑嘻嘻地起来，他拍了拍一脸凝重的管家，道：“其实你们主子还是拎得清的。”
管家看着魏坚往外面走，忽然朝他喊了一声。
“三皇子！”
魏坚闻声回头。
管家盯着这张含笑俊秀的脸，躬身道：“还请三皇子多多替我们家王爷想想。尽量别让他扯进一些无关的事情当中去。”
魏坚挥挥手，身子一拐，消失在管家面前。
那送口信的下人觑着管家的脸色，低声说：“王爷还说，让我去钟家瞧瞧，有什么情况即刻回报。”
管家朝外头看了一眼，小声说：“叫个机灵点的人过去，你别自己去。”
梁今今跟着李安庆以及许伟到了花市。
花市人满为患，好容易挤进去，李安庆连忙拖住一位行色匆匆的小伙计，喘着气问：“你们老板呢？”
那小伙计利落地往内堂一指。
“在里面收钱。”
李安庆功躬身道谢，带着人直往里面走。
花市内堂的人并不比外面来的人少，这排队付钱的人已经到了堂外。梁今今诧异地发现，这花市外面花香四溢，然而堂内却清淡不少，人人手中只拽着一张票据，没有半点花草的痕迹。
许伟为人活络，先过去跟花市的老板吱个声。
李安庆和梁今今刻意找了个地方落座，没多久，就见许伟带着一名瘦高的男人过来了。
那男人弓着背，一见他们先受惊似的猛擦快要淌成小溪流的汗。
“这，这位是大理寺的大人？敝姓曹，是这边花市门庭的老板。”
李安庆起身。
“在下大理寺李安庆，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刚才听这位许大人提过了，要问绣坊的那位老板娘的事情对吧。其实我们认识已经有十多年了，您看，绣花和种花都差不离。我们就是兴趣相投。这种斯文生意，也非是只有我一家在做。应，应当没犯什么事吧。”
李安庆忙笑着说：“曹老板莫要紧张，我们真的只是来询问一些事情。”他嘴上虽然说这，心里却也很清楚，大理寺可不是处理一般刑案的地方，所接触的都是大案要案，而且多半牵扯到的都是达官显贵。像这位曹老板这样的市井小商贩遇到他们，无疑是一场无妄之灾。
曹老板枯瘦的脑门上冒的汗更多了。
“那，那大人请问。”
李安庆看他也不可能冷静下来，叹着气说：“你们平时有什么聚会吗？一般都是些什么人来参加？”
“那是内人办的，一般都是相熟的人。而且也并不是固定的几个人，年年都在换。”
“这种聚会主要是做什么？”李安庆问。
“交换一些花制成的养颜膏之类的。女人都爱这种，所以每年都会多出不少人来参加。您让我想都有些谁，我真记不起来。”
李安庆看了一眼梁今今。
梁今今凑上来问：“那西城那边的钟夫人，每年都有参加吗？”
“有。”曹老板回得飞快，“钟夫人每年都会来，今年中秋聚会的时候带了人过来。”
梁今今愣了下。
“钟翰？”
“不是。是个女的。”
梁今今追问：“长什么样？“
曹老板回想了一会，摇头说：“没看清。那女的全身都包着，还戴着兜帽，没有出声。一路是被钟夫人带着走的。钟夫人当时和我们解释，说是她家表妹，受了风寒不能见人。可她又酷爱花草，听闻了有这么一个聚会非要过来什么的……”
梁今今忽然问：“你前面说你们聚会组要是交换养颜膏？所以钟夫人今天也有？”
“对，这些东西也不是独有一份，基本上都是相互带着分分。各人试用了之后，觉得谁的好，内人来年就会辟出一个柜子专门卖养颜膏。”曹老板说到这里，忽然道：“啊，对！今年钟夫人的膏先让绣坊的老板娘用了。我们都没拿到手，钟夫人就说没有了。”
“所以今年钟夫人只拿了一份？”梁今今问。
曹老板点头。
梁今今给李安庆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匆匆地告辞。
李安庆心里纳闷，追着梁今今问：“梁姑娘，这个聚会有什么问题吗？”
梁今今回道：“聚会是多年的习惯，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养颜膏。”
“那钟夫人带着的人没有问题？”李安庆问。
“人有没有问题，去问一下就成了。不过我觉得人没问题。钟夫人胆子再大，还没有大到带尸体过来。”
李安庆松了口气。
“那我们……”他正想问梁今今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钟夫人那边问情况。
谁知刚出花市，梁今今被人拦在了门口，对方突兀地出现，吓了李安庆一大跳。许伟更是蹦到了梁今今的前面。
“梁姑娘，这是三皇子要我送给你的。”对方看了也没看他们，只是提了提手里的锦袋。
梁今今二话不说接了过来，打开袋子轻轻一嗅，脸色顿时变了。
李安庆有些紧张。
“里面是什么？这人是谁啊？”
梁今今道：“李安庆，你先回大理寺，带人到绣坊搜一遍，记得小心一点，闻到尸体的味道，立刻就撤。“
“啊？那边有什么问题？现在东市闹市，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人多可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