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他慢条斯理地端走了李安庆面前的那盘糕点,一边吃一边黑听。
听到他们说那些大理寺抓到的前朝余党,他们当然对盛京不熟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李安庆注意到的点是不错,但他看得还不够透彻——纵观在整个事件,这帮人的作用就给秦戈一个犯罪的同伙,这个任务并不需要他们对偌大的盛京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
而秦素锦那边的线,才是朝中的内应。
他们就像是一颗颗旗子,上面的人传达了命令下来,给他们指路,然后他们过去办事就行了。
所以,这一回秦戈交代完之后,大理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人一窝端了。
就攻克难度来讲以及绣坊的隐蔽程度来说,这一帮乌合之众更像是扔出来的诱饵。秦戈才像是上一级的人。
魏坚在听完那位禁卫军头领汇报之后,几乎当场就确定了秦戈说的真话——就是因为这点。
“说起来,”梁今今忽然转向了一直闷声不吭的魏坚,问:“我听说凶佛镇恶这个传闻在前一段时间在盛京又风靡了一阵。三皇子有没有耳闻?”
魏坚收神。
“有。”
“因为钟翰的案子牵扯到了佛像,所以在这些风声里面有夹杂了对凶佛可能是庆王的猜测。三皇子你觉得呢?”
魏坚脸色忽然冷了下来,低声说:“梁姑娘,现在我们是在大魏的皇宫里。这样的话题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说。”
梁今今顿了下,忽然回过味来,小声说:“抱歉,我没过脑。”
魏坚似是趁热打铁,继续说:“还有,我觉得你们刚才说的不对。如果幕后有人操纵的话,棋子不至于走得这么散,我倾向于是幕后的是帮我们的人,他把隐藏在幕后的关键点给撬出来了,我们才能把祟尸案结的那么顺利。第一个关键点是钟翰的死,第二个是绣坊的祟尸。”
“钟翰的死我可以理解,绣坊的祟尸怎么说?”李安庆一脸不解。
魏坚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梁今今。
“那天我去东宫的时候,肖映有同我提过祟尸的一些情况。……梁姑娘你是尸术的行家,应该很清楚生手控制的祟尸和老手完全不一样吧。”
梁今今脑子一瞬间空白,片刻之后脑海中闪过了那晚上他们遇到祟尸的情景。
“……我怎么会注意到这里。”
魏坚道:“控制那些尸体的一定是老手,不然场面会更加混乱。梁姑娘你可能撑不到大理寺的人赶到。”
梁今今立刻追加了一句。
“还有,祟尸忽然在半途中被人强行夺走意识控制的话,不管有什么样的高手,必定会混乱一阵。可是,我们遇到的祟尸没有混乱的迹象。”
“救你们和控制祟尸的是同一个人。”魏坚终于露出了一点恶意的笑,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师傅亲口承认过那天晚上出手救你的人是他。”
“……”梁今今迟疑了很长一会,忽然起身说:“我去找他问问清楚。”
魏坚往后一仰,道:“着急什么?钟翰的案子已经过了。你师傅也没做什么错事。”相反,在这个案子中,隐修者和上次不同,帮了他们很多。
魏坚敲了敲桌面,说:“离大婚还有两个时辰,你现在走了,太子妃会不高兴的。”
梁今今愣了下,悻悻地回了座。
魏坚:“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第一,你师傅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了祟尸。他知道那个点你们会过去,才会放出来。第二,那些祟尸就是你师傅放进去的。”
李安庆:“……这个要怎么判断?那些尸体又不会说话。而且秦戈也说了,他们有拿尸体练手,尸毒就是从那些尸体上提取出来的。”
魏坚像是刚听到。
“哦,这样啊。那后面就可以排除了。不好意思,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哈哈。”
梁今今的眉峰都拢起来了,魏坚的话仔细去揣摩的话,会觉得他是在提醒她注意那个背后帮他们的人。
至于这个幕后之人是真心帮他们,还是别有用心?
魏坚这时候才晃晃悠悠地起身,说:“我忘记了我父皇找我有点事,先失陪了。李小媳妇你多陪梁姑娘说会话,毕竟这里对梁姑娘来说,可是人生地不熟。”
梁今今被魏坚弄得有点生气,待到魏坚走了,才听到李安庆纳闷地说:“坚哥平时不会说这种得罪人的话……今天有点反常。”
梁今今冷声道:“他不是一直都是口无遮拦的吗?”
李安庆看了她一眼。
“不一样,”他叹气道:“你稍微注意一点的话,应该能发现他只在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上口无遮拦。坚哥对待重要的事情可是非常严格的。”
梁今今诧异地看向李安庆:“你怎么知道……”
“仔细回忆一下,就能明白的啊。你记得那位被坚哥请过来的周统领吗?我怀疑就在我们在准备的时候,他就去请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时候我还没联系我师傅呢。”在她都没有预料到将来的时候,魏坚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事先做那么久远的准备。
“还有,那天在东宫,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东宫?明明东宫出事被太子妃封锁了,根本就没人知道祟尸出现在东宫。”李安庆嘟囔着说:“我那时候真的怀疑过,坚哥是不是幕后的黑手之类的……”
梁今今失笑,道:“怎么可能,他那模样一看就不是常见祟尸的人。……我问过小九魏坚去哪里了。小九回答我他有事离开盛京了。”
李安庆诧异地侧头看她。
“小九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所以我相信他。那天下午,魏坚必定不在盛京。”
“那他更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了啊?”
“不一定。”梁今今目光转向李安庆,定定地看着他说:“下午的时候,魏坚出现在东市,我想他可能是准备要去五堰镇那边。”
“……去五堰镇做什么?”
“行宫在五堰镇啊,当然是去那边确定一些情况。……所以,魏坚才会知道那具祟尸是从行宫里面出来的。“
“……哦,听你这么一说,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李安庆喃喃道,话到了尾音的时候,忽然又陡然拉高了声线,“不对啊,行宫的人怎么知道祟尸在东宫出现?”
“小九不是一直被安排跟着我吗?”梁今今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这个魏坚果然是很狡猾啊,他让小九一直监视我。”
监视你,你还笑得出来啊?李安庆压着心底的不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坚哥就是喜欢做这种明知道别人会讨厌的事情。”
“所以你才说他在正经事情上很严格。”梁今今认真道:“怎么样才能让事情不会根据自己的预想走?当然是无时无刻把不安定的因素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说坚哥。”李安庆叹了口气,“坚哥就那一副散漫的模样, 难道你见过坚哥认真的样子?”
“……没有。”梁今今闷闷地回道,她回过头想去找自己爱吃的糕点,嘴上喃喃着:“大概是我想多了吧……我的糕点呢??”
李安庆看了一眼离他不远处那只空空如也的盘子。
“好像刚才坚哥拿去全吃了。”
“……”
梁今今再次找到魏坚的时候,他正端坐在主桌那边,身边坐着先宗最为宠爱的瑶妃,神情有点寡淡,仿佛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兴趣。
梁瑞头一回见到自家女儿对什么人感兴趣,顺着她的视线一眼看到了魏坚,顿时脸色一变。
“今今?”
梁今今回神,垂下眼说:“想干什么别喊我,我对谁都没兴趣。”
“……那你刚才看谁?”梁瑞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你和三皇子很熟?”
梁今今瞥了他一眼:“不怎么熟。”
“那你干什么看他看那么入神?虽然这三皇子长得是不错,家世也没什么好挑剔……”
梁今今不耐烦地回他。
“你什么脑子,我多看两眼怎么了?我还经常往小师叔那跑呢,怎么没见你说什么……”
“那不一样,庆王是你长辈。爹知道你脾气……”
“知道我脾气就不要说了。”梁今今断了他的唠叨,“爹你放心,我不会嫁朝中的人。你好不容易弄这么个可以随时抽身的状态,我怎么能给你拖后腿。”
“……”好好的说话,结果被自己的女儿说闷了,梁瑞忽然又觉得梁今今如果真心喜欢的人,三皇子那样的人也可以了。
被梁瑞这么一通误会,梁今今也觉得自己可能盯魏坚盯的过头了。她别开眼,开始关注别的人。
视线扫过一个角落,忽然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诶?”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
梁瑞反射性地回她。
“怎么了?”
“那不是白癸吗?他怎么也来了。”梁今今看了梁瑞一眼,小声说:“那个白衣的年轻人看到没,就是继李安庆在五堰镇上任的新外使。太子大婚,连这种底层的小官也会请来吗?”
梁瑞看了一眼,恍然道:“哦……今年的探花郎。我看过他的试卷,特别有才华的一个人,要不是名字不讨喜,今年的状元非他莫属。可惜……”
“可惜?我觉得大理寺很适合他。”梁今今正嘀咕着,忽然见到白癸起了身。她下意识坐直了身,视线随着白癸走动的方向追上去。
梁瑞皱眉,没想到不到一刻钟,他闺女就改了对象。
“我说今今……”
“咦……”梁今今眉头一抬——只见白癸离开之后不久,魏坚也一边和人打着招呼一边往外退走,眨眼间也跟了出去。
“爹,我出去走走,一会回来!”梁今今起身,三两步跑了出去。
太子大婚之夜,宫中一片喜庆,喧嚣声却集中在宴请文武百官的宫中,宫外禁卫军来回穿梭,紧密地监视着整个皇宫。
姜头领带着一队穿行而过,眼角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背后跟着他的人诧异地喊了他一声。
“头领,有什么异常吗?”
姜头领回头看了一眼。
“你们继续,我过去看看。”
昏暗的角落里,立着一灰一白的两个人影。
魏坚埋怨道:“你这一身白太显眼了,熟人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跟个白衣女鬼在幽会。”
白癸:“在盛京这么长时间,李安庆还满足不了你吗?”
魏坚嗔道:“哎哟,白大人吃醋了?放心,你坚哥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还是你。”
暗处的姜头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心想,这不就是寻常人口中的死不正经的三皇子吗?他转了个身,正要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白癸的声音。
“我这趟来不是听你耍贱的。前阵子你让我办的事,我不是故意不帮你,实在是分身乏术。”
魏坚一张笑脸处变不惊。
“难不成这次是为了烦心事,找你坚哥帮忙?”
白癸看他一眼。
“五堰镇前阵子出了一起特别凶的杀人案,一夜五个,死在了五个地方……”
“五个????”忽然一道女声出现,惊住了在场两个,暗处一个。
白癸探头一看,躬身行礼。
“梁姑娘。”
魏坚背对着他们朝天翻了个白眼,回头的时候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哎哟,什么风把梁姑娘吹出来了。这可不行啊,外面守卫这么森严,像你身手这么好的,会给禁卫军的兄弟添麻烦的。”
白癸却在这个时候推了一把魏坚,说:“别听魏坚乱说,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