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容忙道:“魏殷有给我特别布置了个院子,那边清静。我派人带你们过去。”
小院位于东宫东北角,扎根在皇城脚下。魏坚进院子前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巍峨的皇宫角楼,心想这一次祟尸混进东宫,真的目的只是为了袭击太子?
魏坚瞟了一眼蜷在藤椅里面没知觉的梁今今,心思一转,朝跟在他们背后的李安庆招了招手。
李安庆忐忑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反应有些迟钝。
魏坚索性亲自退到他跟前,低声吩咐:“一会……你去宰相府把梁姑娘的事情跟梁瑞知会一声。让梁瑞尽快采取点措施。”
“什,什么措施?”李安庆茫然地抬起头问。
魏坚实在对李安庆无语,又生不气来,只得无奈道:“你去就是了。还是那句话,尽量别提我,梁瑞真追问起来,你就推给邵华容。”
“哦……”李安庆一脸呆气地转身,没走两步又回来,揪着魏坚的胳膊问:“梁姑娘……真的不要紧吗?”
“你不快点去宰相府,梁姑娘就很要紧了!”魏坚直接把李安庆推出了院门。
邵华容还算有点威信。魏坚他们进了小院之后,就没有生面孔进来过。头一次送饭是邵华容亲自过来的,只带了个她贴身的侍女。魏坚看她一点都不避讳地当着侍女的面跟他说太子已经清醒了,知道这个人安全才说:“昨晚我有吩咐了禁卫军那边小心看着从主殿带出来的人。这事我就不插手了,你和皇兄看着办。”
邵华容眸色深了一些,问:“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要这么见外了。三皇子有什么想法便直说,魏殷……我说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魏坚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上了眉梢,说:“那还请未来嫂嫂帮臣弟稍微美言两句,这次事情之后别揪着我的亲事不放。”
邵华容见他这时候还开得起玩笑,凝重的神色也稍松了一些,说:“他也是关心你。”
魏坚一脸惨不忍睹。
“他也是碰上了你这样精明能干的人才会这么积极,要是碰上个让他也不省心的试试?”
邵华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昏迷的梁今今。
“梁姑娘不错啊,你别这么说人家。”
魏坚目瞪口呆了片刻,无奈地说:“你瞧,我都没张口说谁呢,你就把人给代入了。人家是江湖人士,自由散漫惯了。我这种抠抠索索,朝不保夕的日子绝对不适合她。”
“万一她愿意呢?”邵华容含笑道:“虽然日子紧张了点,但毕竟是皇家,大气。你生的也好看,以后孩子也不会长歪到哪里去……”
“停停停。”魏坚服气了,“我真是怕了你们夫妻俩。这事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谁我都不考虑。到时候我不给面子作点妖,别怪我。”
邵华容总算犹豫了下,唉声道:“别给你皇兄添麻烦,他够操劳的了。”
魏坚眼角转冷,心想说得跟谁不操劳似的。
眼看着侍女一个人就把他们带进来的饭菜张罗好了,邵华容看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问:“你这是几个人吃?”
“两个。”魏坚朝外面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人也该到了。”
“……这是东宫,你别这么不客气。”脸可真大,真把东宫当自己家招待自己的客人了。
魏坚起了身,说:“不然呢,我在替你们挽回一个巨大的人情呢。不然你们想怎么跟梁瑞交代他闺女弄成这样?”
“……辛苦三皇子 ,请便。”邵华容从善如流地带着她的侍女溜了。
魏坚亲自把邵华容送了出去,再回屋的时候,就见到屋里多了个人。
那人黑衣长袍,还是五堰镇时见的那副模样。他静静地立在梁今今躺着的床头,忽然矮下身。
魏坚出声道:“她是用内力过度才变成这样的。”
隐修者唉出一声比邵华容更为绵长的气,嘀咕说:“怎么比她娘亲还让人不省心呢?”
魏坚眼底一动,省心俩字仿佛就是针对他方才糊弄邵华容说的那一番话。他低垂着眼,附和道:“可不是,一个姑娘家,成天哪危险就往哪里凑,也不管爹娘担心。着实不像话!”
隐修者转身,径自走到桌边落座,说:“三皇子说话都这么不见外吗?”
魏坚给他斟酒,眼波不动地问:“没什么大碍吧。从她倒下去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点慌,生怕出点事要我负责呢。”
隐修者轻哼了声。
“该负责的时候不想负责,不要你负责的人偏要倒贴上去。三皇子真是好算计。真以为这样就能保证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被这么直接地揭穿自己的意图,魏坚反而松了口气。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这种倒霉生在皇家没有办法,何苦还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不是?身为皇家人有多身不由己……会主难道不明白?”虽然这话他说地极其隐晦,但隐修者心里很明白,若不是事先有人知会他梁今今有危险,他不可能赶得这么及时。
隐修者顿了下,片刻后似乎回过味来了,竟然干干脆脆地应了魏坚。
“哎哟,真是失策。着了三皇子的道了。引我来这所为何事?”
“就问几个问题。”魏坚紧接着说:“通知你过来的是不是我皇叔。”
隐修者点头:“是。”
“绣坊出手救人的是你,为什么用的佛经。”
“魏西峰建议我这么做的。”
“他怎么建议你的?”
“有民间传闻垫着,不会怀疑到我隐修会头上。五堰镇上三皇子不是也将我们出现这一段抹掉了吗?”
“梁今今师承隐修会,你出现救人也没有说不过去吧。”魏坚忽然把问题纠结在了这里。
隐修者似乎也没觉得困扰,坦荡地回了他一句。
“三皇子大概对我们江湖人有点误解。江湖水也不比你们朝中浅,像我们这种不喜欢惹事的,当然对某些事情要选择避开,譬如当今圣上特别在意的尸术。”
尸术经年累月,传承改良了上千年。沉沉浮浮是有,断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人死天经地义,活人脱离不了生离死别的桎梏也是另一种的自然。
魏坚失笑:“那可真是冤枉了。我那父皇担心后继者都来不及,哪还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关心江湖上的事情。”
隐修者不吃他这一套没什么诚意的推辞,直截了当地揭穿了。
“不关心还让你这个三皇子亲自跑到五堰镇查盗尸案?我可听说了连守卫军都动用了。我们江湖人最怕的就是跟不要命的兵对上了。”说的就是魏坚利用周统领来牵制他们的那条套路。
“会主可真谦虚。”魏坚索性将这话题终止,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面,“还有个问题……”
“等等,”隐修着皱眉看他,“你问题太多了。而且每个问题都耗神,先吃饱才有力气回答。”
魏坚托着脑袋看这位举止有些怪异随性的隐修者,说:“你可以边吃边回答。都说这一届的隐修会会主性情特别奇怪。行为举止都跟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
隐修者嚼着饭菜,莞尔笑道:“这你都看得出来啊?我本来就不是大魏人。”
魏坚也举起了筷子。
“那我们边吃边说吧。”
隐修者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魏坚问:“会主为何那么想要行宫的尸体?”
隐修者神态极其自然地应道:“对于修习尸术的人来说,行宫的尸体都至宝。三皇子是不明白江湖对技术的追求态度吗?”
魏坚听过梁今今详细地阐述过一番关于江湖对技术要求,自然明白这点。
但他却觉得隐修者这是在睁眼说瞎话。
“为了这点技术,三番两次让自己钟爱的徒弟陷入危险的境地?我看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吧。”魏坚特意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梁今今,继续说:“虽然我不懂尸术,不过如果我是她至亲,绝对不会把那么危险的东西交给她。”
“那不是我给她的。”隐修者道:“那是她娘亲的遗物。临死前亲手交给她的那种,我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你要是想从她手上取走,也不是难事。”魏坚问。
“那就跟要她命没两样了。”隐修者忽然说:“三皇子,看人不能看表面。你要是有心的话,多了解点今今。她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是吗?”魏坚喃喃道:“我还真没那心思。只想知道行宫的事情。”
隐修者笑了笑,又来了一句。
“又是不负责任吗?”
“对啊,我这样的男人不可靠。不过我有可靠的人选,帮忙介绍还是很靠谱的。”魏坚惯性油嘴滑舌,笑出了满脸的诚意。
隐修者忽然说:“今今出生的那年,隐修会权力交替争斗。她娘亲被人暗算废了一身修为,原本上一任会主属意让她接任,结果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就过去了。有些人总是想斩草除根,永除后患。……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梁瑞当初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给不了她太大的依靠。为了今今,她放弃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的性命。最后还是让今今拜我为师,才逃过了一劫。”这话听着相当感性,仔细琢磨却能发现实在经不起推敲。
惹不起要明哲保身就退隐江湖嘛,犯的着为了名利熬掉了自己性命不说还搭上自己的性命?再说了,既然他这个师傅能保梁今今,说明在隐修会当中的地位不低,若是他有心,还保不住一个被废了一身修为的女人?总之这番话实在是扯淡,说给李安庆听也顶多让他稍微感动一小会就得被揭穿。
魏坚直接忽略了细枝末节,勉强挑了个重点,低声道:“梁今今比我小两岁,梁瑞是大魏十三年后由太子举荐先宗后入朝。妍妃尸体失踪后,行宫内就经常有人或者尸体不翼而飞。该不会就是你们的原因吧。”
隐修会笑弯了眼,道:“怎么会是‘我们’呢,我接收隐修会之后,不合规矩的旁支都剪除了。不过今今有查这些,等她醒了之后,你可以请教她。我想她应该很乐意多你这样一个帮手。”
魏坚的脸瞬间拉长了。
隐修会又道:“啊,差点忘了。我进来的时候好像有见到一个熟人,不知道三皇子能不能安排我见他一面。”
魏坚正在思考怎么跟梁今今开口,还不会扯上麻烦,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回道:“谁?”
“一个昔日同门。这人不听我的劝告,擅自修尸术遭到了反噬。虽然现在模样有点人不人鬼不鬼,不过我不挑,五感健在,能听懂人话能回我疑问就行。”
魏坚登时明白他说的谁,当即送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巧,我也有点问题要问。一起?”
“现在就走吧?”隐修者起身,“问完回来,差不多人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