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大理寺忙碌到了大半夜,收队的时候,魏坚一行人跟李安庆冷不丁对上了眼,才发现了双方的存在。
李安庆神情呆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跟身边的男子有说有笑的梁今今的身上,乍然听到魏坚的声音扎进了他的耳中。
“哎哟,这不是李小媳妇嘛?我还以为这趟见不着你了。”
这一声犹如平地一声雷,将李安庆一身鸡皮疙瘩全部炸起来了。
“三皇子。”他板着脸,毕恭毕敬地朝魏坚做礼,脸色却已经甩飞到天上去了。
李安庆对魏坚死不改称谓极其不满,介于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切实地体会到了他是三皇子的事实,这会只能把心不甘情不愿这六个字演绎地生龙活虎。
魏坚就喜欢这样的李安庆。
他一点过度都没有地抛弃了梁今今师徒俩,勾肩搭背地攀上了李安庆的肩背,硬是把人拽离了那对师徒老远的地方,小声说:“坚哥平时对你好不好?”
谁想李安庆耿直过了头,当即回他:“大方向很好,细节上我希望三皇子能别那么不拘小节。”
魏坚嫌弃地啧了一声,心想文弱道士就是矫情。
“大丈夫不拘小节,主要方向没有偏就问题不大。坚哥知道你喜欢这梁府大小姐,要不要给你制造点机会?”
“?”李安庆觉得要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点问题,大概是魏坚的脑子秀逗了,“什么意思?”
魏坚生怕被人听了似的,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道:“甭管什么意思,就问你要不要机会。”
李安庆在梁今今的事情上会控制不住地脑补过剩,他先是腼腆地应了一声,随即又觉得不大对劲:“坚哥,你可别乱来。那梁瑞可不是一般人,万一得罪了他。可能连当今圣上都救不了你。”
魏坚一点都不想救自己,他现在只担心他的皇兄在度过这次劫难之后,会向他这个皇弟下手。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魏坚道:“反正为了梁今今去给梁府上门报信的是你,跟梁今今到处破案的人也是你。跟我比起来,你上心多了。”
李安庆被他夸上了天,莫名也生出了一种自己一往情深的错觉。
他鬼使神差地问道:“那要怎么做?”
魏坚冲他一笑。在他耳边咬了四个字。
——随叫随到。
“往后,我叫你做什么,你照做。”魏坚义正辞严,“祟尸案牵连甚广,加上行宫的尸体还在我们的手上。我猜这梁今今跟他师傅还要在盛京多逗留一阵子。”
魏坚一语中的。
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塞了将近十来口人之后,未出三日。邵安就带着一份奏折进了宫。
魏先宗破天荒没有嫌弃邵安饶他清闲,两个人窝在书房里面整整一天,邵安还被留在宫中宿了一夜,第二日早朝魏先宗忽然召了宫中禁卫,将邵安上呈的奏折上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送进了隔壁大理寺。
邵安很满意,当堂请退回大理寺办事去了。
余下一干两股战战的官员,在魏先宗的目光下纷纷跪下。
魏先宗从龙椅上站起身,早就没有了盛年时期的魁梧,却依然挺拔。
“初建大魏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了。这些年朕也不能说是国泰民安。但也算是民盛国强。”他吐出一口气,悠长地拉长了自己的话,“大概是太平的时间太长了,你们都忘记我朕当年的手段了吧。”
除了一直都表现地有点格格不入的梁瑞之外。底下早就吓出三魂六魄的官员们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了蚁类,平时能吵成菜市场的朝廷难得鸦雀无声。
“太子大婚是喜事,朕不会在喜事前见血。你们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好好收拾收拾手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要是一个月后这朝堂还是这样的藏污纳垢。朕可就不客气了。”
魏先宗说话的口气平淡,留下的话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悬在了大魏文武百官的头顶上。
太子魏殷身上的毒解了之后,跟自己亲爹告假了三天后,从邵华容的口中听到了这则大清洗的消息。他凝神琢磨了一会,侧头对正端坐在另一头埋头看书的邵华容说:“我总觉得要出事。”
邵华容头未抬,道:“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反弹。你父皇向来管杀不管埋,得事先找个人商量一下。”
魏殷顿时摆了一张愁眉苦脸,道:“这一次整个朝中的官员都被牵扯进去了,就算是你爹。我也不能跟他说什么啊。”
邵华容搁下了书,端起手边放着的药碗,试了试温。
魏殷见状连忙快步跑过去,从邵华容的口下夺了碗,说:“你这没病没痛的人喝什么药?”
邵华容笑道:“还不是你从小到大都被人伺候惯了,怕你吃不了这药的味。”中尸毒之后的调理和寻常中毒不一样。药是邵华容亲自去梁府跟梁今今求来的。
药是好药,端看才三天之间,魏殷的气色就好了大半就看得出来,奈何味道极其怪异,让人对这药是怎么做的异常好奇。
魏殷端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反胃的作呕了两下,被邵华容塞了颗梅干进嘴,才缓过劲来。
邵华容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气色,低声说:“去找找你那皇弟看看?他可比你想象中有能耐得多。”
魏殷点头道:“我是先去找他。不过我不打算把他牵扯进来。有可能的话,我想跟皇叔谈谈,就带魏坚一块去听听。”
邵华容皱眉:“这庆王,真的没问题吗?我总觉得这次祟尸案他在里面动了手脚。”
魏殷不以为然地笑笑。
“问题都会有一点的。皇叔年少得志,父皇这些年是直接用把他压折的力气在防他。就算是他原本真没想什么,也得压出脾气来。”
邵华容忧心道:“那你还跟他走这么近?”
“我跟他走得近吗?”魏殷反问,“未必吧。感情上,绝对魏坚要比我更近些。”
邵华容琢磨了一阵。
“你带着魏坚一起过去,是打算试探他们?”
魏殷摇头。
“亲叔侄之间有什么好试探的?我和父皇不一样。还是跟皇叔多亲近些比较好。”
这天魏坚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看肖映捎回来的信。
那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地走向了结束。绣坊暂时交给李婉婉管,秦氏夫妇两人都进了大理寺的大狱中,等着太子大婚之后发落。
钟翰的死因最后确定下来为自杀,梁今今仔细对照了从绣坊中搜出来的秦戈做出来的这些‘养颜膏’,确定两者是一样的毒物。至于为何钟翰身体中会有尸毒,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钟夫人身中剧毒,精神常年不济。秦氏借由钟夫人的事情将钟翰逼到了绝路上,不得不采取了这种置自己于死地,而求得钟夫人脱离秦氏掌控的目的。
那些绣坊兜售的‘养颜膏’,隔天就被大理寺的人在盛京各处贴了告示紧急回收。邵安还命人仔细盘问了那些受害者,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出了些问题。
不过,魏坚把主殿内秦戈煽动人心的那一番言论给吃进了肚子,顺带吩咐梁今今嘴巴严实些。一点风声都没漏出去,倒也没出什么事。
魏坚对着钟翰的死唏嘘了好几天,天天感叹这世间真当是情深义重,只让人退避三舍。
这话不管从哪个角度去听都觉得四六不着,连平日里一直闷不吭声的肖映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听管家说,原句不是这样的。”
教坏了府上一干少年少女,还没来得及出门祸害街坊邻居的魏坚义正辞严道:“原句那才是误人子弟。我问你,对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吃饭。”肖映回得神速。
魏坚下意识地想,是不是管家没给他饭吃?年纪轻轻的怎么满脑子都是吃。
“……嗯,也就是活命要紧。没错!这世上什么都不能当饭吃,但是那情情爱爱特别容易让人送命,所以,珍爱生命,远离情爱。”
肖映似懂非懂,被魏坚塞了一口点心。
“去去去,替我给白癸送个信去。就说祟尸案差不多了,让他宽心些。”
肖映叼着点心满足的走了。
管家后脚又进来了。
“三,三皇子,快快起来。太子到门口了。马上就进来。”
魏坚被他一句话炸起了身。
“什么?怎么肖映没……”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肖映被自己留在房里半天,刚刚派去五堰镇了。
“魏坚!”
门口传来了魏殷的声音,音量不高,听着还有些中气不足的嫌疑。
这人病还没好,怎么有心情上门找他麻烦了。魏坚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书信往胸口一塞,推了面前的管家一把,低声道:“还不去给太子上茶!”
管家看他甩着衣袖,两手空空地开始正经接客了,连忙一扭身,从后门跑了出去。
魏坚整了整不太整齐的装束,一抬眼,对上了跨步进门的魏殷。魏殷的气色果真不太好,脸色苍白了一点,进来的时候微微还有些气喘。
他一对上魏坚的脸,立刻抬起手指着他。
“你……”
魏坚狗腿地在他屁股下面垫了张凳子,问:“我这个月很忙,还没进宫给父皇母妃讲故事。下个月又是你大婚,我想父皇再严厉,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你麻烦。”
魏坚收了之前的话锋,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
魏坚一脸茫然。
魏殷道:“我问你件事,你老实回答我。钟翰的案子之后,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去庆王府?”
魏坚当时收了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
魏殷踢了他一脚。
“别给我装,真拿我当兄长,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魏坚叹气,说:“还不是我们父皇不放心,我就想着皇叔近几天确实过得太没压力了。找点压力给他感受一下对大家都好。”
送匾额给魏西峰,是让他明白邵安再怎么优柔寡断,他也是个火眼金睛的大理寺头头。他的女儿,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然,让你亲自去一趟。还是想加深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啊。当年你们俩也是配合默契了一回,对各自的实力也算是知根知底。虽然这些年各自忙碌,碰不上头,也不能丢了叔侄情分。”
魏殷抬手。
“你啊,总做些让人尴尬的多余事。这些事情我们心里各自都有数,用不着你操心。”
魏坚斜着眼瞟外面,凉凉地应了一句。
“以后不会了。”
魏殷满意点头,人又起身,说:“去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去庆王府一趟。”
魏坚梗着脖子嘟囔。
“不是不让我多管闲事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混账东西,这几天躲在你这屁点大的府里开心吗?”
魏坚腆着脸甜滋滋地说:“无事一身轻,就等着你跳进邵华容口袋里,以后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妻管严。怎么想怎么开心。”
魏殷抽了他一巴掌。
“话那么多。等你一刻钟,不走我就改目标去梁府。”
“……”魏坚低声道:“你等着,回来我一定要仔细给你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