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顺要走的时候，程默看出来他有话要对原伊说，于是以买酱油为名，把原伊打发到楼下买东西，顺便送一送林东顺。
可惜当周围只剩下他们舅甥两个人时，原伊整个人又拘谨起来，垂眸抿唇，跟以前那副闭口不言的样子不遑多让。
进电梯后，还是林东顺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好。”原伊不假思索。
林东顺有点无话找话：“学校是不是快放假了？囡囡下个星期就是期末考，不知道你们大学是不是也这样。”
“嗯。”原伊想了想，认真解释。“不过大学的考试方式不太一样，不是挨着一两天内一块考完，都是分散着考的，但是放假的时候就差不多。”
林东顺有点意外，自己不过随口问问，没想到她却回答得这么认真。林东顺忍不住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刚刚……我还看到你笑了……”
“是吗？”原伊为他这句话而暗暗高兴。
林东顺注意到了，想起她今晚的笑容，一直盯着她脸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慈爱起来，自言自言道：“舅舅已经很久没看到你笑了，还笑得那么高兴……”
气氛顿时变得有点伤感起来。
这下原伊不说话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到小区门口，林东顺才再度开口：“伊伊，你的幻听……”
原伊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我的幻听怎么了？
林东顺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努力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上次我跟程医生见面，他问了我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我总觉得他现在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好像怪怪的。”
原伊低头习惯“哦”了一声，想着他话里所谓的“怪”，像是有点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林东顺外形健壮，性格耿直，胆子又大，就像是一把冲锋枪，无论做什么事都单凭着一股血性往上冲，是典型的那种冲动易躁型。不过也就是因为他这种性子，不惧危险又正义感爆棚，遇到歹徒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在前头，所以他才能从一个小小的普通民警慢慢一步步往上调，爬到他今天这个位置。但也因为他这种性格，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成为将军手中的一名猛士，无法成为领导级的人物，可是这对林东顺来说，能在目前这个部门呆到他退休，继续做他爱做的事情，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时间是个好东西，十几年的光阴磨练下来，无数个闷亏暗亏哽着眼泪咽下，林东顺也已经从一个血气方刚的莽撞大汉，慢慢变成今时今日这个懂得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然后用大脑思考的中年男人。
刚才在屋内他见程默和原伊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怪怪的，现在看到原伊这个样子，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爬上心头，致使他受惊一般的睁大眼睛。
“你们……程医生他、他……”林东顺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末了忽然又改变主意，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过得开心就好，只要你人平平安安的，我也不求了。”
林东顺走到路边去拦车，这个时间段还早，几乎不用等，一辆出租车就从前面的路口拐了过来，顺势停在他的跟前。
林东顺钻进车上后，透着车窗看她：“回去吧。”
原伊点点头，可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状，林东顺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不由地疑惑道：“怎么了？有事想跟舅舅说？”
原伊沉吟了下，唇边忽然荡开一抹浅浅的笑：“舅舅，你说我变了，我很高兴。程默说人要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他人而活，他让我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只要做自己就够了。最近我一直在按着他的要求去改变自己，虽然我很努力，却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你的话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林东顺讶然：“是吗？他真是这样子对你说的？”
原伊又是点头，不明所以：“当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只有他还愿意帮我。他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以后我这条命都是他的。”
林东顺大惊：“伊伊，你……你……”
他总感觉原伊刚才好像听懂自己想问什么。
原伊慢慢攥紧了拳头，低着头，涩着声说：“舅舅，我就是想告诉你，如你所见，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你可以放心。……有些事我已经不想去争辩了，有些话我也不想再去在意……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以后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孝敬你的……你要是想我，就常过来看看我，我还是小时候你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伊伊。……其他的，就那样吧。”
林东顺从没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能从原伊的口中听到这些话，一时之间锐利的眼睛就泛上一层水雾，双手更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幸好藏在黑暗里，没人看得见。
“好，好，你能这么想，舅舅就已经很安慰了，别的舅舅也不求，……不求了……”
林东顺注意到原伊的话里只提到自己，而且让他想她的时候，就只过来看看，却没有说自己会去找他，这些代表着什么意思，林东顺都懂。
原伊的眼眶也微微红了，感觉无比轻松，就好像压在身上多年的巨石终于得以放下。
和林东顺道别后，原伊就转身上楼。
程默看到两只手空空的，不由地问道：“酱油呢？”
“打了啊，已经在出租车上了。”家里很少开灶火，极少需要这些东西，上次吃火锅他们从超市买的那一瓶到现在还没有用到三分之一，程默记性这么好，是不可能会忘记的，所以当他让原伊下楼去买酱油时，她还觉得怪怪的，一直走到楼下，她才恍然想通程默的真正意思。
程默听完反而一愣，随即挑眉笑开来：“今晚的智商可以啊，刚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真拿一瓶酱油上来，那我明天是把你煮着吃呢，还是卤起来吃才够味？”
这话听起来挺正常的，可不知怎的，原伊心里却生起了一种异常的感觉，脸颊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程默看得瞳仁一缩，心想，怎么这么可爱。
他张口刚想说话，季子林突然就心急火燎地朝他们走过来，一脸焦躁之色。
“伊伊，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原伊当然愿意了：“什么事，你说。”
季子林急促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就是想……”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程默就冷着声打断他：“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季子林据理力争，试着说服他：“不会有危险的，王竞什么都不知道。”
程默眼神凌厉：“不知道不代表就不会有危险，伊伊她为人单纯，心思直，处理不了太复杂的情况，如果王竞真是那个幕后行凶者，他那么狡猾，伊伊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季子林脸上出现煞气：“我又不是让伊伊去对付他，我就只是让她去打听一下消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程默语气坚定：“那也不行。”
季子林火了，一把抡起程默的衣领，怒吼：“程默，你够了吧！我问的是她，又不是你，你干嘛样样事都要管！平时大事小事我都让着你没问题，但今天这事，你能不能别插嘴，让伊伊自己决定？她要是不同意，我一定不会逼她去的。”
可惜程默一点都不惧他，哪怕他的拳头已经快揍下来了，他的腰杆子依旧挺得笔直，神色不如常，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原伊就不一样，脸色大变，冲过去就想把季子林拉开，但是她人小力气不大，尽管连小时候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季子林还是纹丝不动。不得已，原伊只好用蛮力挤到两个人的中间，再强行把他们分开，然后身子一转，背对着程默，挡在他的面前。
“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这样子，程默他也是为了我好。”原伊好言相劝。
谁知道季子林却更生气：“他是为了你好，那我对你就很差咯？”
原伊又急又恼：“你对我也很好，所以我才不想看到你们吵起来！”
季子林瞪向一言不发的程默：“我也不想吵，但是你看他这态度，我能不生气吗？”
程默冷冷地讽道：“你的态度就很好了？用拳头说事？”
季子林被堵得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程默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沉声道：“季子林，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个方宜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子林斩钉截铁地说：“就普通朋友的关系。”
程默狭长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你这样回答，是在故意侮辱我的智商，还是觉得我瞎了？普通朋友出事，你会是这种反应？”
季子林的目光落在别处，蹙眉不语。
迟疑了下，程默还是掀唇说道：“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或许我这样说会有点冷血，可你有没有想过，假设我们这些猜测都是真的，那方宜落在王竞的手上，又搁了这么久，恐怕也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