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林拿出手机，给她放了一段音频，背景声有些吵杂，但还是能听得清是谁在说话，以及打斗声。
开始原伊还有些奇怪，因为她只听得到王竞和秋智贤的声音，可随着这俩人的对话一前一后地钻入耳朵里，原伊全身的血液慢慢地凝固起来。
“伊伊，你怎么全身变成蓝色？连眼睛都变成蓝色？”
“伊——”
话语声突然被中断，紧跟着响起“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有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同时杂夹着刺耳的器皿声。
“啊，你是什么东西？……怪物！”秋智贤充满了恐怖的尖叫。
还有王竞的闷痛声。
“……伊伊？你这是怎么了？”
“伊伊？……”
对话很短暂，剩下的几乎只有打斗声，而且听起来还是单方面辗压的那一种，王竞后面貌似还说了一两句话，但是背景声太吵杂，听不清楚。
原伊的脑子一下子嗡嗡作响，好像想起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把王竞打成那样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当时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这两股情绪在心里交织在一起，在体内横冲直撞，越积越高，当积攒到一定的程度时，体内仿佛有股力量突然就破土而出，然后她就变得力大无穷，一只手就能把王竞给提起来。……王竞，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她一只手就能抓起来！手腕一个用力，轻轻松松就甩了出去！
她看到王竞被她一拳就打得鼻血直流，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到秋智贤只是因她一个回头的动作，就吓得魂飞魄散地尖叫，一直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看到倒映在铁床上自己的容貌，蓝色的，全身的皮肤和眼睛，全部都变成蓝色的，眼神空洞冰冷，仿佛没有感情一样。
——怪物！
这两个字像钉子一样，再次，重重地钉在她的心头。
“我……我……”
原伊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完全接受不能！
“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李荣昊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原伊回了神。
她急促地问道：“我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简单来说，就是流淌在你体内的蓝鱼人的基因被激活了。”
李荣昊的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当年我们发现‘蓝鱼’的血细胞有再生修复功能，如果能把这种血细胞提炼出来，再研发出一种新的药物，注射到那些患者的体内，那就可以令那些坏死的细胞再生，自动修复。这样就可以救很多人了。”
按理说，原胜凯留给她的那本笔记应该有说这些事，但是原伊还来不及看人就在这里了，所以乍听这些话，原伊是一脸的震惊不已。
“可惜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蓝鱼’活下来，而且从它身上提取出来的血细胞，每次只要一离体，都会立即死去，无法保存。没办法，我们只能被迫终止这个试验。”
李荣昊满是遗憾地说完，抬头又看了原伊一眼，那贪婪近乎疯狂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件稀世之宝。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遗传了它再生和修复能力。只要把你的血细胞输送进我们的体内，我和琪琪的身体就可以自己自行修复那些坏死的细胞，让肌肤再长。”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那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原伊声音扭曲到几近变形，显然还是无法接受。
李荣昊脸上带着笑：“可以这么说。”
其实他还是很羡慕原伊的这身与众不同，只是估计她不会相信。
原伊全身抖得厉害，恨恨地瞪着他，半天才咬着牙关挤出一句：“你当年把我抓走，交给了那帮人继续研究，就是因为我具有研究价值？”
“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李荣昊悻悻地瞪着她。“当年我得知你的情况后，是偷偷联系上了之前负责这个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公司也很感兴趣，打算重启‘蓝鱼计划’这个项目的研究。我找上你父母，费了好大的劲儿后终于成功说服了他们，公司也因此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并且也同意他们一块跟着继续研究。可是当研究小有所成，他们就想带着你偷跑。我和其他同事去追他，结果他还想开车撞我们，这才造成当年的惨案。”
原伊终于控制不住，失控地冲着他吼道：“不，不会的，这不可能！——我爸爸妈妈不是这种人！你别想骗我！”
“我和你爸爸从读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肯定很难接受自己的父母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枚棋子，一个研究的对象，但事实就是事实。信不信由你，反正对我来说，现在再说这些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需要说谎骗你，因为没有必要。”李荣昊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原伊完全懵掉，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先别走。”
李荣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因此无视她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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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李荣昊转身问他身后的季子林：“刚才你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你指的是哪句话？”季子林凝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荣昊不喜欢他跟自己装糊涂，直接指明：“就是那个程默，你不会真的想等事情完结了之后放了他吧？”
季子林急道：“可他是无辜的！”
“没错，他是无辜的，可如果你把他放了，到时候我们就活不了了。你不要忘记王竞这个前车之鉴，他之所以会被人抓住，就是他最后关头对自己的猎物心软了，做事拖拖拉拉的，又对自己过于自信，所以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李荣昊警告他。
当然，那个时候如果王竞敢对原伊下手，他们也不会让他得逞。
季子林面色铁青，内心有些动摇起来：“一定要这样做吗？我、我下不了手……”
李荣昊拍了拍他的肩膀，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逼你，但你最好多想想你妹妹，多想想你自己，是别人的命重要，还是你们自己的命重要。”
说完，李荣昊扔下他就走了。
“等一下。”季子林叫住他。
李荣昊回头：“还有什么事？”
季子林紧张地问道：“笔记你研究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始换血？”
“笔记我已经看完，之前我推测得没有错，通过换血确实是可以得到原伊身体的再生和修复能力，原胜凯也是这样子认为的，不过理论终究是理论，还没有活体实验过。而且根据他的研究，再生修复能力的强弱可能要取决于原伊的基因状态，也就说，我必须得想个办法把原伊的身体潜能激发出来后，在那种情况下，换血才有用。另外换血后，还有可能会出现溶血反应，我得想办法把这个副作用的风险降低，试验才能开始。”
季子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你需要准备多久？”
李荣昊想了想：“三天吧，有些东西我还要花时间准备一下。到时候我先来，如果试验成功，你再把你妹妹接过来。”
“好。”季子林也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当第一个试验品。
李荣昊又叮嘱了他两句，才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望了眼季子林身后的另外一扇门。
季子林浑身一僵，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回头走进李荣昊刚才看的那间房间。
打开门，程默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此时的他，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嘴巴也被贴上一层白色的胶带。明明该是一副阶下囚的狼狈样子，但是季子林禁不住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比他还要狼狈。
季子林走到他的面前停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刚才我们在隔壁房间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接近原伊，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救我妹妹。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我也不想伤害你，把你一块抓过来，只是怕你报警，给我们惹麻烦，可是李荣昊不放心，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程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一丝心痛和着急。
也许是震惊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对原伊的身世感到匪夷所思，或许是出于对季子林一家子的同情，……又或者是这各种情绪都有。
不过不管怎么样，季子林都不在乎了。
他走到程默的身边坐下。
程默的目光紧跟而至，想说话，却因为嘴巴被贴了胶带的关系，根本就开不了口。
俩人就这样坐了一会儿，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对不起”，程默疑惑地回头，下刻就感觉后颈一痛。昏倒前，他好像看见季子林的眼眶有点发红。
等再次睁开眼睛，程默已经坐在自己爱车的驾驶座上。
他是被冷冽的夜风给冻醒的，束缚着他手脚和嘴巴的禁锢虽然都不见了，可是他仍然无法动弹。看着前方如浸在墨色里的海景，程默心头一阵拔凉，转念间就猜到季子林打算怎么对付自己。
“你还是决定听从李荣昊的决定，杀我。”
正在帮他系安全带的季子林，闻声，动作一滞。
可也仅是那么一瞬间，季子林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帮他把安全带弄好。
程默凝视着他：“季子林，你知道在伊伊的心目中，你的位置甚至要比她舅舅重要吗？”
季子林表情一凝，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用跟我打心理战，有些事我势在必得，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收手的。”
“为了你妹妹，我知道。”程默声音淡淡。“换了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季子林脸上出现戾气：“那你还想说什么。”
程默的声音有些急促：“如果可以，给伊伊留条生路，父债子还并不一定对，你也知道她这些年活得够苦的了，并不是你说的无忧无虑，为什么还要让她为父辈的事情填命。在这件事情上，她和你妹妹一样都是受害者，并且比你们还要无辜。”
程默注意到，当他说到“无忧无虑”这四个字时，季子林眸底的颜色都变了。
“那又怎么样，谁让她是原胜凯的女儿，那她就活该。”季子林执拗地握紧拳头。
“季子林——”
“行了，这个时候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季子林不耐烦地冷着声打断他，整个人就像裹在一层阴霾里面。“我不想杀你，可我也不想死，现在我把你的命交给老天，结果如何就让老天来决定，你也不要怨我。”
音落，他上半身重新钻进车内，发动了车子。
只要他再把手刹拉下来，车子就会慢慢动起来，顺着下坡，冲向前面的大海。
“我怎么样都不要紧，但是你要想办法保住伊伊一条命，就当是我求你了。如果你对伊伊还有一丝感情，真的喜欢过她，就想办法让她活下来！”
季子林心中一凛，但还是无情地放下手刹，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程默眼中染上了恐惧，却他还没有放弃，大声喊道：“李荣昊很有可能只是在利用你，他说的话并不一定可信，你得自己去查证……”
由于惯性，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就没入夜色中，扎进海里。
季子林的拳头握得死紧，关节都泛起了白色。
半天，才从他嘴里低低挤出一句：“程默，谢谢你把我当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