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只是不善表达，你这次出事，其实真正吓坏的人是他。你从手术室出来后，在这张床上躺了多久，他就守了你多久，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让你哥上下打点，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就怕那些医生在医治你的时候没使全力，没用好药。你要是不信，待会你自己看看，他的两鬓是不是白了。……这才几天的时间，要真的不关心你，哪能急成这样？”
程默脑子嗡嗡作响，赵英婉的话一句句砸下来，砸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好像这么多年认识的程远东是假的一样。
赵英婉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压根不想理会，心生一阵无力感，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
没过多久，程远东就领着主治医生进来了。
程默现在心情极为混乱，干脆装睡当作不知道。
主治医生很负责，给他做了几个检查，又细心地交待程东顺和赵英婉各种该注意的事项，可就这样，程远东还是不放心，追着主治医生不停地问，有些问题甚至都重复两三遍。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程远东会做事，身份又摆在那儿，这主治医生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态度是极好，耐心的回答程远东的各种问题，反倒是程默听得有些不耐烦，“嗯”的一声，小小动了一下，假装自己醒了。而上一秒钟还像个老妈子似的追着医生提问的程远东，下一秒钟立即又板起脸来，恢复成往日那个程默所熟悉的男人。
程默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鬓角确实长出白头发，一时之间心情更加的复杂。
主治医生走后，病房内陷入一阵无语的尴尬之中。
赵英婉有心想要调节气氛，拉着程默说话，反倒被程远东训了：“他刚起来，身体还疲着呢，你别老缠着他说话，先让他休息。”
说完，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程远东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语气生硬地补了句：“吵死了。”
程默眼角抽了抽，最烦程远东这副大老板的摆谱样。他向赵英婉伸出手：“妈，手机借我一下。”
赵英婉“哦”了一声，这才把手机递过去。
程默给林东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醒了。
林东顺十分爽快，都不用他开口，就告诉程默他们二十分钟后到。
程默挂断电话后，又拨了通电话回诊所。
虽然之前他脱险后，有打电话回去，告诉他们，自己这段时间有事，可能要离开几天，让傅浩智和候澄他们多盯着一点，可终究还是不太放心，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应付得来。
傅浩智是个话唠，接到他的电话后特别兴奋，絮絮叨叨就把诊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交待清楚，炎琰已经同意出院，安安的情况也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另外炎琰走后，诊所又住进了一位新病人，以及一位同事快结婚了。傅浩智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程默见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因此也没提，只含糊说过阵子，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回去。
赵英婉一听这话，忙道：“诊所那边有你哥帮忙看着，乱不了的，你就给我呆着好好把伤养好，工作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说。”
“程琰？”程默再次惊讶到。“他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帮我管理一个破诊所？”
赵英婉说：“再忙，那也是你的心血，总不能看着它乱吧。”
程默瞬间不语，心想程远东前些日子还嫌弃他那间诊所赚不到几个钱，想让他把诊所关了，回去经营公司，要是现在诊所出事，不是正好遂了程远东的心愿？可让更程默惊奇的是，程远东居然还同意程琰这样做，难道他不会觉得大材小用？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他说。”程远东忽然一派肃然地对赵英婉说。
赵英婉迟疑了下，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程默神情淡然，像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个谈话。程远东可不是他妈，不好糊弄，有些事是不可能瞒得住他的。况且他在商场上浸了这么久，耳聪目明，也许不能窥知全貌，但应该也有听到一点消息。
赵英婉走后，程远东率先开口：“这次你们捅的娄子有点大。”
程默看了他一眼：“然后呢？”程远东这态度，肯定还有话要说。
程远东蹙紧眉头，脸色更加凝重：“事情的大概经过，林顺东已经告诉我了，虽然我觉得他说的也许不是事实的全部，详细经过我也不感兴趣……”说到这里，他锐利的目光在程默的脸上扫了下。“但你知道你们这次惹的人是谁吗？”
“靳吉，全球富豪榜前二十，名下的洋航也是国际富有盛名的大企业，以石油和汽车行业为主，其他行业也有他们的踪影，公司的实力与腾飞算是不相上下。”程默对答如流，不过以他对程远东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的。
程远东点点头，脸上表情虽然还板着，心里却颇为欣慰，算他还知道做点功课。
“这是官方挂出来给别人看的，实际上，这个靳吉早年是做那些不正当生意起家的，石油和汽车行业只不过是挂门面的一个幌子，他的主战场是在美洲那儿，跟那儿的黑手党关系也颇为亲密。这些年来他旗下的生意虽然大多数已经漂白了，不过也有些钱是来路不明的。只是因为他这个人特别狡诈，背后也有大人物撑腰，这才一直没出事。”
程默微讶，不过敢搞这种试验，一看也不是普通商人敢做的。
“两年前，我们公司曾经和洋航打过交道，那个勒吉表面翩翩君子，手段却十分的卑劣，所以我没答应跟他们公司合作。这两年来，为了这事，他可没少给我下绊子。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懒得搭理他，但这次可不一样，敢动我程远东的儿子，我要拔得他连条毛都不剩下！”说到后面，程远东的声音带着一股狠，眼底更是冒出浓浓的煞气。
这样一心护犊的程远东，程默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地愣了愣，有点不习惯。
程远东没有察觉到程默情绪上的变化，沉吟了下，又说：“这件事你们不要再管了，我已经联系过梁局、还有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局长，听他们的语气，上头其实早就有意想弄洋航，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就算不能一口气将勒吉这颗毒瘤拔掉，至少也可以挫一挫他的锐气，你只需要配合他们调查就行。”
没想到自己晕迷的这段时间，程远东已经做了这么多事，程默不由地想起刚才赵英婉的那些话，又看了他两鬓新冒出来的白发一眼，心里顿时有些五味陈杂，有些不是滋味。
“好。”半晌，程默才低低应了一声。
程远东本来已经做足准备，程默一定会跟自己唱反弹。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好像不气死自己，他人生都不能圆满了。可今天程默却一反常态，一句话没说就同意他的决定，程远东都有点不适应了。
短暂的沉默下后，程远东才生硬地说：“……那就先这样吧，你休息，我先回公司处理点事情，晚些再过来看你。”
程默点点头。
俩人凑在一起居然没有吵起来，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躲在病房外面偷听他们谈话的赵英婉，心里直叹新奇。她虽然听不大清楚这父子俩在说些什么，可是见他们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说话，激动得眼眶不禁有点泛酸泛红，一颗老母亲的心也得到一丝安慰。
程远东走后不久，林东顺就带着原伊过来了。
原伊全身武装，不仅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得像个木乃伊，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也戴着一个同色系的口罩。
赵大美人没说谎，伊伊确实没事，不过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自那天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蓝鱼人的状态，没办法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程默晕迷的这段时间，原伊都要急疯了，可程家人一直守在病房前，原伊根本就没办法过来。刚才听到程默醒了，原伊乍听之下再也呆不住，一定要过来看他一眼才放心。
林东顺拗不过她，只好给她披上围巾、戴上帽子口罩，带着她一块过来。好在现在是严寒的大冬天，白天屋外的温度都已经是零下十几度，她把自己包成这样，也不会太突兀。顶多和人打招呼时，她这种低头不看人的行为，会让人觉得她有些不礼貌。
不过自从程默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赵英婉凡事也看开多了，对原伊的无礼行为也不放在心上，谁让对方是儿子看上的人呢。
原伊趁着赵英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瞥了程默一眼。
而那双带着浓烈感情的蓝眸却让程默心头震颤，不需要林东顺他们开口解释，程默瞬间就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