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没有拆穿她在撒谎，只是接着聊下去。
“之前我根据你的情况，综合分析后，认为你的症状跟BDD的症状基本相似，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用BDD的治疗方法在治疗你，有没有效果，我相信你已经感受到了。”
“可是现在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因为能获知别人心里的想法，怕受到这些想法的影响和伤害，因而心生恐惧，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别人相处。前者是因为外表的一个缺陷或者是想像出来的缺陷而陷入痛苦，后者是单纯受到某个原因的影响乃至夸大这部分的影响而陷入痛苦，两者的起因看起来本质上略有不同，但某些症状也呈共同性。”
在程默看来，原伊所说的这种神奇能力，就挺符合“因想像出来的缺陷而陷入痛苦”的症状。
原伊在一旁听得认真，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分析。
“所以今天这件事，按照你的说法，我大胆猜测了一下，起因应该就是你无意中得知了方小姐心中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必然与你有‘关系’，你才会在情绪激动、愤怒或者是失控的情况下，扔掉她的蛋糕，我简单认为这是一种发泄行为——”
程默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原伊忽然打断。
“我不是因为听见方宜心里的声音，才扔掉她的蛋糕，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我担心那个人会伤害她，所以才把蛋糕扔掉的。……我是为了她好。”
程默满是诧异：“那个人是谁？”
原伊没说话，又开始咬着嘴唇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了，程默觉得眼前的原伊看起来似乎很不安？
程默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腕表，笑着对她说：“伊伊，你再这样，今晚我们可得聊通宵了。”
原伊面色微微一躁，听懂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看来今晚她要是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程默是不会走了。
原伊内心陷入了一阵挣扎之中，最后她在程默耐心的等待下，才再次缓缓出声：“是王竞。蛋糕是王竞送给她的。”
程默微微愣了下，然后这才错愕地问道：“就是前几天我们在超市遇见的那个男人？”
原伊点点头，犹豫半晌，才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昨天我在他店里，无意中听到他对方宜有很不好的想法，就一直有点担心，怕不好的事情会再次发现。”
程默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问：“你说的听到，应该是指从这里听到的吧？”
看到他的动作，原伊忽然有点想笑，程默能这么平静的和她谈论自己的这项本事，说实话，原伊从来连想都不敢想，这让她心里是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她觉得程默应该是已经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些事了。
“对，就是他的心声。”原伊忍不住笑着点了下头。“心声是骗不了人的。”
“那不好的事情是指什么？这句‘又’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你用这种本事听到的？”程默总是很擅长捕捉这些关键字。
可能是觉得程默已经相信自己，跟自己也算是同一阵线，再加上这几天原伊确实也是被这件事困扰得很痛苦，急需想找个人来分析一下，所以接下来不管程默问什么，原伊都有问必答，十分配合，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多有隐瞒和扭捏。
“呃……我听到他在心里骂她们该死。”
程默挑眉：“就只有这样？还有别的吗？”
“还有他看她们的眼神，有时候让我觉得他真的是想杀了她们。”一想到当时的情景，王竞眸底阴暗的杀意，原伊就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所以你做出判断的依据是来自你偷听到的‘心声’，以及他有时给你的感觉？我这样理解没错吧？”程默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平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原伊感觉他说的这句话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怪，所以下意识点头。
她觉得琳娜的事情，可能得跟程默说一下比较好。
可是该从哪里说呢？
原伊想了一下，才找到切入点。
“昨天警察过来找我协助调查一起案子，这件事季子林有跟你说过吗？”
“有。”程默大方承认。“怎么了，难道死去的那个女人也跟今天的事有关？”
说这句话的同时，程默心里不自觉想到季子林昨晚的唠叨——“警察走后，她就开始变成这个样子，你说伊伊不会真发现什么吧？可她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季子林这张乌鸦嘴，不会真说中吧？要真那样，这件事可就复杂了。
原伊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滞重：“她叫琳娜，那天我去王竞的店里买西点，她刚好也去拿订制的生日蛋糕。就是我手受伤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和王竞似乎很熟，一口一句王哥的叫他，蛋糕也是王竞亲手帮她做的，他让店员给琳娜打八折，琳娜也说要请他喝酒呢……”
说到这里，原伊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想起王竞一边跟琳娜热聊，一边又在心里诅咒她那副心口不一的样子，愈发觉得人心可怕。
程默没催她，而是安静地等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警察说，琳娜回去不久后，就死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只是尸体直到前几天才被人发现。”
说完，原伊狠狠吸了一口气，情绪控制不住地急躁起来。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扔掉方宜的蛋糕了吧，因为蛋糕是王竞给她的，昨天我在店里碰到他们的时候，王竞心里对她的想法就很不好。……或许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只是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她言辞恳切，看得出来这件事也让她挺纠结的。
程默有点头大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件事有点乱，你先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把这件事从头再梳理一遍。”
原伊顿时尴尬地红了脸：“我是不是说得太乱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不起。”
说完，她又把头压下去，恢复成以往的那副自闭儿样子。
程默看着觉得有点碍眼，还是比较喜欢她刚才一脸气鼓鼓、牙尖嘴利急于跟自己争辩的样子。那样子的伊伊，看起来可有生气多了。……也可爱。
“没有，只是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信息，有点消化不良，需要缓缓。”程默反过来安慰她。
原伊讪讪道：“那我不吵你，你慢慢梳理。”
程默试着把前后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起初，原伊的手受伤，王竞帮她包扎伤口，琳娜过来拿蛋糕——
既然是包扎伤口，那势必就得脱下手套，两人的手也会有频繁的接触——
按原伊的讲述，她应该是因此就听到王竞的心声，认为王竞可能要对琳娜不利——
后来琳娜真的死了，警察找上门来让她做个协助调查，原伊心里疑惑丛生，思前想后，顺势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头王竞——
接着，她又去了一趟王竞的店里——
或者是想去求证，证明自己的推测是对的，又或者是出于别的目的——总之，她在王竞的店里又刚好碰到季子林的朋友方宜——
又刚好让她听见王竞在心里对方宜的批判——
许多个“刚好”加起来，让原伊认为王竞可能也要对方宜不利——
于是就发生了下午的事情——
也许起初原伊并不想多管闲事，后来意外得知方宜是季子林的朋友，就忍不住管了——
这点从季子林说他们本来已经快到家了，原伊突然又赶去王竞的店里可以看出来。她应该是担心王竞就像当初“对付”琳娜那样，也会对方宜不利。
因为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是很难消失的，只会越长越疯狂。
而“救”人的办法，就是把可疑东西消灭掉——也就是扔掉蛋糕——
不知原因的方宜自然不满——
双方起争执，拉扯间，原伊惊恐障碍症发作，季子林出现把人领回来。
……整个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