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继续说：“BDD患者每天会耗费大量的时间来反复审视自己的外貌，并且会把他们所认为的那个丑陋部位扭曲并且夸大化。一些极端的病人会不断通过手术来改善自己的缺陷，但这种情况下，大部分都不会对术后的情况感到满意，甚至更糟。因为他生病的地方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思想。还有一部分病人则会利用道具，面具、手套、头巾这些东西，通过各种遮掩的办法，试图把自己缺陷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以便不那么引人注意力。”
“他们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所以正常人一般很难理解罹患者所遭受的痛苦，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病情会反弹得更厉害。一些极端的病人绝望之际，甚至还会试图替自己自施手术，更甚者是厌恶到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此寻求解脱。”
原伊听得完全怔住，后背一阵发凉。
她没有想到患上这种病的人会那么痛苦，这样一对比，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很幸运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都舍不得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来。
“因为对自身外貌缺陷的先占观念，罹患者受到症状的严重影响，会容易产生自卑的心理。明明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所认为的缺陷部位，可他们还是会感到羞耻难过，好像受到所有人的排斥。哪怕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他们都会觉得对方是在讥笑自己。他们敏感而没有自信，自尊心低下，感知的缺陷令他们经常陷入各种不安和焦虑的情绪当中，所以抑郁也是时常伴发的病症。”
“许多患上BDD的病人都缺少朋友，而且社交问题普遍严重，因为这种消极的情绪会让他们在跟别人打交道时，总会感觉与对方显得格格不入，哪怕是家人、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法让他们全身心的放松。久而久之，他们畏惧跟别人打交道，害怕去人多的地方，他们宁愿呆在家里，也不想出门，远离社会，远离人群。可是长期不与人沟通，语言功能自然也会受到影响，社交也会有障碍。”
呃……
原始越听越觉得这些症状跟自己的情况很像，难怪他会认为自己患上BDD。
程默估计是原伊肚子里的蛔虫，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替她数：“BDD的症状有两个特征，一是假象的外表问题，二是自以为自身丑陋不想被他人所知而出现的逃避行为。这两样，你占了后者。”
原伊：“……”
程默声音清亮，继续数：“对自己的手不满意，连在家都必须戴手套，不然就会焦躁不安。”
原伊：“呃……”
她戴手套，不是对自己的手不满意好不好，相反，她就是太爱惜自己了，才会想出这种办法来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虽然办法烂是烂了点，毫无新意，她承认，但也是杜绝屏蔽那些乱七八糟信息的最好最直接的手段。她这儿又不是信息垃圾站，既然她无法选择自己没有这种特殊能力而当个正常人，那她总有拒收说NO的权利吧？
程默继续：“自卑，惧怕出门，不能自在的与人沟通，怕跟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这些你全占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有何感想？”
“呃……”原伊彻底哑然。
除了她能窃听别人心事这点本事他没有说出来，其他症状都被他说中了，这还让她想什么啊，直接给她定刑就是了。
原伊悲惨地想着。
“你除了‘呃’，就没别的想说吗？”程默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有的，原伊心里有特别多的话想说，可是一张嘴，大脑就一片空白，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要我说什么？”
“反驳啊，你可以说你不是，也可以说我诊断错误。”
程默被她气笑了，露出一副“别说我欺负你”的表情。
“因为现下许多精神疾病的病因还无法查明，缺乏有效的生物学诊断指标，只能通过病史采集和精神检查，反复交谈和观察，再进行综合分析，判断得出的。BDD本来就和其他精神疾病呈现共病现象，例如强迫症、抑郁症、以及焦虑症，所以就算是出现漏诊、误诊的情况也很正常。像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患上BDD这种病。”
这还是原伊第一次听说，有当医生的希望自己病人来驳倒自己的诊断。
程默总能处处让人意外。
“那还有得救吗？”
原伊说完，才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略白痴，连忙出声纠正。
“我的意思是，这病得怎么治？”
程默笑着反问：“你说呢？”
原伊的脑海里立即跳出来三个字：找专家。
这个问题之前程默就已经回答过了，估计现在再问，答案也不会改变。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她就只认识他一个，没钱他又不肯帮自己治疗。
一想到这些，原伊就特别的沮丧。钱钱钱，到处都要钱，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玩意。
霎时，桌上的金属秒表刚好响了起来。
程默按下闹钟的开关键，站了起来：“时间到了。”
原伊紧跟着站了起来：“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程默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不行，再问，我可就要收钱了。”
又是钱！
原伊心塞得要命，她目光恳切，声音里带着一丝执着的哀求：“就一个！……拜托，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程默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你这是在求我吗？”
原伊怔愣。
求？……好像是。
可她已经好久没有求过人了。
记忆里，她最常求的人是舅妈。
为什么求，归根结底，原因其实来来去去就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