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医生师徒三人先后为了替苦卞补血而意欲将自己的血液分出,落天也大为动容。
虽然医生与木磐的血液均不能与苦卞的血液相融,但是这份心意,已经十分重大。
落天受到感染,何况苦卞身受重伤,几乎全可说是因为自己,倘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凭苦卞身手,与那隼军足可一战,便是不敌,要逃跑也绝无问题,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不生不死的局面。
那老医生知晓落天身份,面上有些犹豫。
但是落天已经顾不上许多,抓过一把小刀便将自己手指割破,随后接过美娟递过来的一个小碟,将血液滴落其中。
并未变色。
“可用吗?”
落天连忙抬头问向老医生。
那医生见落天如此决意,便也不再拒绝。
“大……公子的血与这伤者的乃是同种,可以为其输血,但是老身还要提醒公子一句,”老医生看着落天,眼中肃然,“公子你自己也是带伤之身,此前也有失血,因而带回若有半点不适,也绝不可隐瞒,定要速速告诉老夫。”
落天还未说话,那老医生又加上一句。
“如果公子不答应,那么老夫便不会取公子血液,否则救活一命,却搭上另一条命,何来这般事理?”
形势紧急,落天也知对方是一片好心,但只怕耽搁得久了,害了苦卞的性命,当下便点头应答。
“公子且坐到美娟身边,由她为公子扎上银针。”
落天依言过去坐下,那名中年妇人将落天手臂上的药粉用净水擦开,露出肌肤,然后拿过银针对准落天手臂扎下。
一股尖锐刺痛传来,落天看向自己手臂处,一道呈黑红之色的细长血流沿着那软管缓缓流出,瞬间便将整条软管填满。
那医生眼明手快,将另一头的银针插入苦卞臂上。
亲眼看着自己体内的血液流入苦卞身中,令落天心头泛起一股异样之感。仿佛是在将自己的生机供与苦卞,与其分享一般。
他在天家时虽受族人冷落,但是毕竟只有身份,族中下人对他依旧是毕恭毕敬,便是偶尔出门,那些认得他的百姓也无一不是对其极为尊敬。
哪怕他那时尚还年少,但身份却高出了常人许多。
便是那些蛮横的城中士兵,见到他也要低头行礼。
长久以来,落天心中已经自觉高贵,那些与人和善的态度虽然并非作伪,但却也毫无与其他人亲近的感受。
当下将自己的血液分与苦卞,却令落天头一次意识到了一条道理。
大千世界,众生平等。
这样的话,他以前也会说,可唯有今日,方才隐约有了一些实感。
倘若苦卞得以活命,那么自己与他也算是流有相同血液了。
想到此处,落天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那满头专心为苦卞手臂上擦拭麻水的医生停下手上动作,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落天,紧张问道。
“公子,可有不适?”
落天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摆了摆,示意其无须担心。
老医生见其无恙,方才扭头朝向木磐。
“针线。”
木磐应声将早已准备好的,缝合伤口用的工具递了过去,老医生接过后便垂头为苦卞缝合。
落天无事,便也看着医生手法。
那缝合伤口用的细针却与他以往所见到的缝制衣服的针有些不一样。
虽然皆是细亮模样,但是这缝伤口所用的针却是通体弯曲,不似缝衣针那般一根细直铁针。
然后那老医生捋一捋针上细线,便一手持针,一手轻轻捏住苦卞伤处的皮肉,将其凑拢之后,再刺下铁针。
针线入肉,却与缝制衣物布料一般无意了,只是动作要轻巧些而已。
落天在旁边看得心惊,这人身血肉,竟然与世间那些毫无生气的物件一样处置,这般缝合之法,虽然只是细针细线,但落入落天眼中,骇人程度却不下刀剑杀伐。
陡然间落天觉得眼前一晃,脑中一瞬间有些迷蒙,连忙用另一只手抬起轻抚额间。
那老医生缝合的认真,没注意到他的情况。但是旁边的美娟却发现了落天的异象。
“老师,这位公子撑不住了。”
“拔针!”
老医生头也不抬,但是语气坚决。
美娟在落天耳边轻轻低语什么,他并未听见。
只觉得整个人身体一阵飘忽,木磐走过来将其扶至一边的木椅上坐下,他也并无清晰感受。
但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眼中可见老医生师徒三人依旧在苦卞身前忙活。
“将这还魂石捣成粉末,动作快些。”
他听到老医生这般吩咐,陡然清醒过来,只看到木磐手上捧着什么东西迅速退开一边,紧接着便是捣杵之声。
落天抬了抬手,想要站立起来,但却觉得四肢无力,几次尝试不行,反而消耗了许多体力,只得坐回椅中大口喘息。
随后大勇走回,又听到美娟的声音传来。
“这东西竟然如此神奇!好生了得,这位公子看来有救。”
那老医生也仿佛是看见一线曙光,轻轻叹了口气,道,“命不该绝。”
落天身上尚有些乏力,但是脑中却是清醒,此刻听清也老医生的话,也是无力的笑出声来。
“公子安心歇息,老身定要将这位公子救回来。”
老医生听闻落天动静,便转头急促的说出一句话来,安慰他一二,便重新为苦卞疗伤。
落天心中大为松懈,顿时一股虚弱之感贯穿全身,脑中困倦之意显现。
耳边由能断断续续的听闻一些话语。
“……失血……不能……”
“……会死……决……”
“……村民……”
眼前一片光明,瞬间又复归暗色。
落天只觉意识昏暗,隐约觉得这大厅之中又多出了许多人来,随后他便不省人事,昏睡了过去。
待落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木床之上,鼻尖可闻到浓浓药草气味。
他勉力睁开双眼,感觉臂上已经恢复了许多力气,便撑起身子来。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身旁还有其他人。
美娟见落天醒来,连忙过来几步。
“公子莫要担心,你不过身子有些虚弱,休息片刻便不碍事。”
落天心中另有牵挂,并不担心自己。
“苦卞呢?那人的情况怎么样?”
美娟见他担忧,连忙回他。
“公子放心,老师已经将那人治疗完毕,当下并无性命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