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苦卞看着落天，脚下没有动。
“走！”落天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离开崖城，想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
苦卞明白了落天的意思，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悲痛。
“大人……”
“走！！！”
落天猛地一甩手，大声的冲他咆哮。
苦卞却仿佛不明白这个字的意思一样，只等落天的吼声余音消退，方才继续接着说。
“请允许我送您抵达王城。”
落天的内心在狂笑。
一个奉命取自己性命的刺客竟然说要护送自己？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心中的癫狂到了面上只是化作一抹冷笑。
落天的眼中满是怒火，他看着苦卞，冷冷的说道。
“哦？隐莲还真是胆大，原来他竟然想要你在王城动手吗？他难道不怕皇族派军队灭了莲家？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看来隐莲十分信赖你嘛！”
苦卞没有对这些只为宣泄的责问作出反驳。他只是平静的给了理由。
“那些神秘刺客身手十分了得，一般而言，一次刺杀不成，他们不会再来轻易尝试，尤其以那些人不愿留下任何痕迹的行事风格而言更是如此，只是事情难免会有万一，这些人的本事太过厉害，还请大人允我同行。”
落天心中怒气未熄，听苦卞这样说，忍不住出言讥讽。
“哦？你倒是很懂，这样专业，怪不得隐莲那般信任你，不过要说那些人厉害，我看也未必，你不是还杀了几个么？这本事可要不得了了，怎么，我那天宰了两个，你有些不放心了？怕那些人再来还是杀不了我，想要亲自动手？”
这番冷言讥讽，便是苦卞也有些经受不住了。
他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微微摇了摇头，但是却没有再说话。
“走吧。”
落天不屑的说道，话末拖出了一段悠长的余音。
“请让我护送大人前去王城！”
苦卞轻声说道，但是语气坚决无比。
落天转过身去，看也不看隐莲，只是跑过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用不着，杀手还是杀人的好，要保护的话，我会去找信得过的护卫。”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落天立刻转过身去，却看到苦卞跪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落天又气又急，大声吼道。
“大人，”苦卞将上半身深深的弯下，额头抵地，“请容我护送您前去王城，为保大人安全，我万死不辞。”
落天气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苦卞没有抬头，声音从他的身子下面传了出来。
“我自幼流落街头，是隐莲大人将我捡了回去，允了我一方屋檐，一张床榻，一口饭食，若非如此，我已经不知在何处死去，血肉都要入了野狗肠腹，此乃救命之恩。”
“那位脸上有伤的黑衣人，教我本事，传我技巧，训我杀人，若非这样，我无以回报隐莲大人的恩情，亦不得见识，便是幼时侥幸活了下来，也只得任人欺凌，目不识丁，此乃养育之恩。”
“我身中剧毒，虽然勉强压制，但是身体日渐受损，一身本事使不出五成，而且性命骤减，活不过几年，但是大人，还有那与我素昧平生的风铃姑娘和老医生却涉险为我寻回草药，替我解毒，老医生更是为此丢了性命，此乃再生之恩。”
“风铃姑娘的情义，我这样的人不配得之，辜负了姑娘，那老医生的恩情，我此生亦无以为报，”苦卞的声音变得艰难起来，似乎压抑着喉间的万分苦楚，他停顿了片刻，方才大声喊出，“请大人，容小人报恩！”
说完，苦卞再没了话。
但是断断续续的气息却从他的身下传了出来。
落天没有动。
他的身子微微发抖。
即便自己拼命的压抑自己心中的情绪，但是却依旧止不住这颤抖。
哪怕双拳紧握，手心已经被掐出血来，痛楚也中和不了身上的异常。
他恼恨。
恼恨苦卞为何身为孤儿。
恼恨为何单单是苦卞被隐莲派来自己身边。
恼恨苦卞的身世过往。
恼恨世道无常。
恼恨天意弄人。
落天转过了身子，眼中已经满是光彩。
“起来。”
他缓缓说道。
苦卞没有动，他的额头用力的顶在地上，想必已经十分疼痛，但是他纹丝不动。
“起来，”落天再次出声，他垂下眼睛看了看苦卞，坚决的说道，“我答应了。”
苦卞那仿佛石块雕刻的身子猛烈的抖动了一下。
那似乎无论惊涛骇浪，还是电闪雷鸣都不能惊动分毫的身影，因为落天这简单的一句应承，而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苦卞缓缓的抬起头来，整个人仍然跪在地上。
他眼中无泪，但是眼眶泛红，本就苍白渗人的面色因为情绪激动而更显得憔悴。
他内心激动的情绪就仿佛是一阵狂风，正在拼命的撕扯苦卞早已经破裂的内心。
仿佛下一个瞬间，这个坚忍的人就要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大人……”
说出了这两个字，苦卞的喉头便被哽住了。
这个冷漠的男人光是这样的恳求，已经是极为难得。
他不会流泪哭号。
“起来吧。”
落天走上前两步，双手也不自觉的伸了出去。
但是动作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脚下的步子停住了，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起来吧。”
落天说道，话语中透着冰凉。
落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忽然，一个有些温热的东西被塞在了他的手中。
落天低头看去，又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讶。
那是一把匕首。
那样的形状，是苦卞惯用的匕首。
他离开治安所的时候也带回来了。
“这一把交给大人，”苦卞捏着匕首的刀刃，将把手放在落天手里，刀尖对着自己的小腹，“待抵达王城之后，便请大人用此刀。”
说罢，他收回了手，沉默的站在了一边。
“你……”落天嘴中挤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苦卞的眼中，满是决意。
落天将匕首收回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