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闭上了眼睛。
深深的呼吸过后,他睁开眼睛。
苦卞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变动。
“你是来杀我的?”
苦卞的面庞十分的瘦削,脸上没有半点赘肉,下颚出的棱角十分明显。
他脸上仿佛被匕首削成的线条动了动。
“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落天心中大为惊讶。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出现了错误。
“那些黑衣人是来杀我的吗?”
他重新问道。
苦卞的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
但他还是回答了。
“是。”
落天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们是隐莲派来的吗?”
苦卞不说话了,他沉默的看着落天,清澈的眸子中划过一抹痛苦。
由于深潭之下一闪而过的小鱼。
落天明白了。
“你为什么救我?”
他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苦卞沉默了。
但是落天没想要轻易放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紧紧的盯着苦卞,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苦卞与他对峙,他的眸子终于动了。他无法忍受落天的逼视。
苦卞的喉结动了动,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的问。
“哪一次?”
“山家湾那次,隼军要杀我的那次。”
落天迅速的回答。
苦卞的答案稍微迟缓了一会。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能让你死在那里。”
落天只觉得苦卞的匕首仿佛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直至没柄。
原来如此,并不是因为想要拯救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在该死的地方。
这便是你的任务吗?苦卞。
“这一次呢?”落天不甘心的问。
“崖城也还不是我的葬身之地吗?”
心中一阵冲动,落天瞪着他,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是怨恨,责骂,痛斥,失望。
苦卞将飘忽的视线猛地移了回来,但是马上,他又垂下了眼皮。
“报恩。”
他的嘴中浅浅的说出这两个字。
“哪怕背叛隐莲?”
落天咬着牙问他,血丝爬上了他的眼中。
苦卞没有回答落天,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以至于连睁开眼睛也做不到。
他紧紧的比起眼,仰着头,将自己粗大的喉结暴露在落天的眼前。
落天只觉得自己浑身又变得冰凉。
他以为对苦卞的怒火足够将自己燃烧,但是他失算了。
苦卞仿佛一块千年的坚冰,寒气逼人。
这点程度的火焰融化不了他。
落天返回了木椅上坐下,然后抬起手取过身边的茶杯,端起来饮茶,借此隐藏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
苦卞依旧站在那里,不靠近,也不远离。
但那绝不是等候着训话的狼狈模样。
他的脸上有着一丝骄傲。
他等待落天的制裁,但是却问心无愧。
落天的心却逐渐慌乱了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他本以为事情会很简单。
等到苦卞到来,自己与他直接问清这些事情,然后,处置他,或者感激他。
如果隐莲对自己真的心存歹意,那便将此事报告族中。
区区一个莲家,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自己早已经杀过人,苦卞既然来取自己性命,那么便由自己亲手了解他。
但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是自己最愤怒的时候,脑海中也浮现不出苦卞死去的样子。
这个人两次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而拼尽了全力,宁死不辞。
如果那是他的任务,那么这边不值得记挂。
但是他却说是为了报恩。
报恩?
身为杀手,却想着对目标报恩?
而且还背叛了原本的主人。
苦卞,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心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感?
落天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索性不再去想这些事。
“那些人你知道吗?”
落天靠在木椅的背上,向苦卞问出了他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苦卞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人?”
即便是疑问的看着落天,他眼中的寒意依旧未曾减少。
落天撇开视线,在他心中,竟然觉得拿这种事来问此时的苦卞有些过分。
“就是那些人,那些来刺杀我的人,”落天用手指了指苦卞身上受伤的两处位置,示意那些来历不明的刺客,“和你一样工作的,你不知道?”
说完,落天就在心里暗暗的后悔,那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多余。
苦卞没有丝毫介意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
“不知道。”
落天稍微摇了摇头,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些黑衣人呢,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苦卞没有说话。
落天静静的等了一会,见他不出声,也没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准备问另一个问题。
然而苦卞出声了。
他问了落天一个问题。
“你见过那些黑衣人了吗?”
落天皱了皱眉,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不满意苦卞对自己问话,但是这份火气的产生似乎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但他还是给了苦卞一个简单的答案。
“见过了。”
苦卞猛然对着落天射过来了一缕视线。
落天有些惊讶,只有一双冷漠的眸子的苦卞,眼中似乎有了一些其他的感情。
恼怒?急切?关怀?
落天分不清是哪一种,也许是所有这些感情的集合体。
“有一个人,”苦卞描述了起来,他没有做出任何要求,只是就这么说,“脸上有一道疤痕,从右眼的眼角……”
“到下巴?”
落天接着他的话说了出来。
这个人没见过,但是雷开在现场的时候曾提到过。
那时候,落天,雷开,俊城,还有那些士兵,都围在那个逃跑的黑衣人死去的地方。
雷开描述的便是那个人的相貌。
但是落天没想到这三个字激发了他意料之外的东西。
苦卞的脸色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的脸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但是现在却变得更加吓人。
面无人色。
落天意识到了苦卞发生变化的原因。
“你跟那个人……有关系?”
落天小心的措辞。
苦卞嘴唇几乎连最后一点血色也要失去。
落天忽然觉得一阵心烦。
让这些事都见鬼去吧!
什么杀手!什么刺客!什么报恩!
都消失得远远的!
喝下一口茶,落天将茶杯放下,然后站起来面对这苦卞。
他挥了挥手。说。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