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的身子顿时一僵。
“快把人带过来!问问他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吩咐厨房给做点。”盘城连忙吩咐下人,待下人应声退去之后,他转过脸来看着落天,当瞧见对方僵硬的面庞的时候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但是面上还是和善的建议,“落天,要不就让下人安置你那随从用些吃食,你和俊城在我族里逛一逛?”
“不了。”
即使不用照镜子,落天也能感觉到自己面上惨白一片,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痛,以至于落天竟觉得自己有些不敢见到苦卞。
“我就在这里等他过来。”
落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这句话,自己的嘴唇好像是动了动,但是有没有发出声音,自己便感觉不出了。
喉咙瞬间变得干涩无比,连一句话都难以挤出。
没有理会盘城一脸担忧的模样,落天转过了身子,返回屋中,找到一把木椅,将身子沉沉的放了上去。
等坐稳了,落天才舒出一口气来。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盘城和俊城,两人均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此外,从两人的眼中还还不掩饰投射出疑惑的目光。
“盘城叔,俊城兄,”落天找回一点力气,双手撑着木椅的扶手使劲的站了起来。
俊城连忙上前两步搀扶他,被落天竖起一只手掌阻了下来。
“我有一事想劳烦你们二位,说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落天看着两人,只觉得心中满是愧疚,忍不住低下了头去,“待会我有些事要与我那随从说,能不能……”
说到这里,话便卡在了喉咙中。
落天实在是说不出这样辜负对方的话。
倒是盘城这时候忽然变得心思灵活了起来,他拉了一把俊城,抬起另一只手示意落天不必再说。
“落天,待会我与俊儿便不能作陪了,崖城中发生了大事,我也有好些问题想要问俊儿,你若想要寻我们,便吩咐下人一声。”
落天心中大为感动,只觉得鼻头发酸。他立刻深深的低下头来,到了一声“谢谢”。
“不必客气!”
盘城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俊城走出了屋子,片刻之后,两人脚步声消失,这屋中便只剩下了落天一人。
趁着周围无人,落天深深吸了口气,拿过旁边的茶壶倒上一杯茶,一口饮尽,将心绪稍微平复。
随后,他便开始思索自己与苦卞这一行走来,途中诸多细节。
苦卞救过自己。
落天脑中率先冒出了这个想法,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没错,苦卞救过自己,而且几乎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且不下一次。
光凭这个,自己便不能怀疑他对自己的忠诚,哪怕这份忠诚是隐莲的吩咐。
隐莲。
那些黑衣人与苦卞有关,而那些黑衣人来到这崖城,不能说对自己就没有恶意。
自己住下的地方,还有行踪的透露,每一条都不能不让自己想到苦卞。
最重要的是隐莲。
他对自己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
区区一个莲家,当真会有胆色与天家作对?
而且还是如此不可和解的情况?
隐莲并非是一个愚者,几日交往下来,落天对这人的修养学识都佩服得很。
陡然间,落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那晚,自己已经丧命,那么结果又会如何?
族人能否知道自己死在了何人手中?
苦卞的存在有多少人可以证明?
还有一件事。
若是自己死在了那间旅店,那么崖城,会如何?
城家会如何?
虽然不通权谋之事,但是落天隐约感到这事情将对盘城和俊城极为不妙。
城家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家族,如何能够承担得起天家的怒火。
此外,还有一事,那天晚上,还有第三方的人。
那些身法诡异,兵器奇怪的黑影。
那些身手高超,行踪成谜的刺客。
那些人也是来刺杀自己的。
他们是哪里来的?受何人指使?
难道隐莲派出了两波杀手?为了将自己确实刺杀?
不可能,从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上看,杀死他们的跟来自己房间刺杀自己的是同一波人。
既然会相互厮杀,那么他们断不可能是受命于同一人。
哪怕隐莲对自己的杀心勉强可说。
帝国之内还有何人会想要自己的命?
自己不过是天家一名族人,莫说与人结仇,就连出城也是许多年来少有的一次,哪来的仇人?
那便是冲着天族来的?
可为何偏偏是自己?
落天只觉得越想越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客人,那一位公子来了。”
城家的下人说完话,便静候落天的回应。
落天深深吸下一口气,缓缓吐出,闭了闭眼睛,缓缓开口。
“进来吧。”
木门打开,轻微的吱呀声响起。
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落天面前。
坚忍,猛厉,凶狠,冷酷,甚至还有些阴毒。
那个身影挺立在了门口,屋外的光从他背后射过来,将他整个人都罩在阴影之中。
苦卞站得笔直。
光是这样看去,没人能瞧出他不久之前才因失血过量而昏厥过去。
但是落天依旧看出来了。
苦卞的脸色白的吓人。
他的衣服下,有几个不自然的凸起。那大概是治安所的士兵请来医生为他止血的痕迹。
即便是在治安所被关了半天有余的时间,即便是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异常的厮杀,即便是已经许久水米未进。
苦卞依旧站得笔直,身体仿佛钢铁坚石铸就一般,不知何为弯曲。
木门关上了。
落天平静的看着苦卞,将视线朝他的双眼投去。
那双眸子平静更甚以往。
静如止水,深若幽潭。
落天的心中忽然冒出一股火气来。
为何还能如此镇静!
为何还能如此平和!
为何还能如此无愧!
为何还能如此坦荡!
那些黑衣人,不就是隐莲派来的刺客吗?
你,不就是隐莲派来的刺客吗?
落天只觉得心中一股火焰迅速燎遍了全身,四肢百骸都被这股过强的热量刺激得发痛。
但是手脚上的力气都回来了。
落天站了起来,他跨出步子走到了苦卞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之远。
落天的面上泛起一丝悲痛。
他轻轻的问。
“你是刺客吗?”
“是。”
苦卞轻轻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