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画师搁下了笔，将画好的画搁在一边的晾画处，满脸和煦笑容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说。
听到画完了，女子立刻从木凳上站了起来，低着头掩饰害羞心思。
想来是很不习惯这样被人观看吧，请人为自己作画，恐怕也是头一次。
“客人，请稍后些时候，这画还没干，现在取了，若是不小心，这画便毁了，”看着男子领着女子走到自己身边看画，画师细心的叮嘱了一句。
女子的面色十分愉快兴奋，画师的声音刚落，她便探手轻轻拍了一下听了画师的话停在了半空的男子的手。
娇嗔的责怪声轻轻的从她口中传出来，透着一股无需遮掩的幸福感。
“别乱碰，弄坏了怎么办，花了十枚钱呢！败家！”
男子憨直的呵呵一笑，缩回了手。
注意着两人的气氛，画师心中也觉得一阵舒坦，为了将那些好奇的往前凑的人注意力吸引开，以免让那被画的女子感到苦闷，画师索性朗声招呼了起来。
他招呼的话语也是颇有讲究，全然不似那些贩卖寻常玩物吃食的小贩一般大声嚷嚷，而是放柔了声音，话语听起来也不急促，使人觉不出半点唐突，但是无意之间，不同画不同纸张不同价钱却又均说了出去。
听的人心中有数，但也不觉得这人有多少铜臭味道。
方才替那女子画好画，将画纸揭起的时候，画师留意到旁边走过了一大群人。
虽然手中捏着画要处置，没有心思细看，但是余光也能瞧见那队伍的方向是庆典举办的场所。
看来已经有大家族来了，生意就要开始了。
今天感觉不错，天气也很好，温和少风，阳光明媚，但却没有多少刺眼，反而还觉出一丝柔和来。
正是一个作画的好天气。
方才给那位女子画画的时候，手指不知怎么的，竟然感觉比往日还要灵活敏感许多，那一幅画虽然只收了十枚铜钱，但是凭那样的画，便是卖上再多一倍的价钱也足够。
画师在心中浅浅一笑，这一对夫妇真是自己今天的一个好开头，也不枉自己多用了几分心。
“画已经干了，可以取回了。”画师朝边上看了一眼，画上的痕迹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闻言，男子摘过了画，却还不敢卷起来，而是小心的用手捧着吹了吹，随后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擦了擦画，发现确实已经干了之后才卷好了画，递给了身旁的女子。
女子将画拿在手中，脸上满是喜色。
“多谢画郎了。”
男子回过头来冲着画师爽朗一笑，女子也轻轻屈膝点头致礼，画师也回以一笑，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小姐，我们回去吧，老爷发现了要骂我的。”
一个带些焦急味道的清脆声音由远极近，画师立刻心中一动。
生意来了。
“笑笑，来看一下，马上就回去，现在还早。”
另一个声音响起，距离更近了些。
画师脸上自然的浮现起灿烂笑容，做出一副查看颜料的样子。
他是商人，但更是一个画师，自然不会立刻朝对方看过去招手揽客。
听两人的声音便可知道，乃是那位家族的小姐和跟随的侍女，若是能吸引她们买画，便可以赚上一笔了。
打定主意之后，画师将珍藏的几小瓶昂贵颜料也一下子都拿了出来，和其他的颜料摆放在一起。
对于不精画道的人而言，看画，便图个好看，有的人也好以摆出来的颜料多少来判断画师的本领。
有些颜料色彩微妙，并非人人都能驾驭得了的，这时候将自己所能运用的颜料都摆出来，也是实力的展示。
在王城街市上摆摊卖画的人手上都有些本事，不少人也会摆出许多的颜料来吸引前来买画的人。
但是在画师看来，那些人不过都是些粗浅功夫，上好的颜料在他们手中，简直是糟蹋东西。
买的人不懂，难道卖的人也不懂吗？
只是叹归叹，别人要如此，也未必就不是没有办法了。
有的画师为家事所累，不得不多挣些钱财，也有的画师从师不良，手上的功夫没练到位，但是却也废去了青春，再要改行，谈何容易？
念于这许多缘由，画师也不去干涉他人。
要说别人，自己恐怕也不够水准。
昔年恩师教诲，自己却终究没能恪守。
多年前那一场热情，如今回想，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时的自己，恐怕便是置身火焰山口不自知。
亦或，虽知之，却未曾想过离去。
倘若是如今自己，究竟如何呢？
自己遭逢那一场炙热梦境，一觉醒来，两手空空，心神清明。
当真如此么？
自己这几年来未曾离开王城，却又是为何？
自然，那番说辞倒也有理，王城达官显贵众多，民众也较其他城镇更为富足，仅凭这一手画技，也能赚些小钱聊以为生。
只是这些事是真是假，恐怕唯有深究自己一番才可得知了。
初时自己流落街头的时候，可谓是受尽冷眼欺凌，那些往日被自己盖压了风头的画师，均是寻了机会前来羞辱。
他们不过是想将自己赶出王城，一面日后再威胁了他们的地位。
那时候走了不好么？
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画师几年都已经未曾去细想了。
一二年下来，再也无人来为难自己。
自己不过一流落街市，靠卖画为生的画郎，想必他们也不在意了。
可笑可笑。
一缕幽香飘入了画师的鼻中。
那名大家族的小姐真是好品味，这样好的脂粉味，往年自己也是极少闻到的。
“小姐，你看，画得真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画。”
嗯，这侍女也颇有些眼光。
“这位画郎，你擅画人像吗？”
有一道柔和声音传来，却不是那侍女的嗓音。
端庄温和，自有华贵。
画师心中微微一动，这位小姐怎么的这样没有架子？
往日自己曾见到的那些大家族的小姐大多是将话说给身边的侍女听，然后请侍女转告给自己的。
对方亲自搭话，那么若不转过脸去便有些失礼了。
画师转过头来。
“是的，小生生平最擅长的便是人物画像，这位……”
瞬间，画师止住了声音，嘴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万物静止，天地无声。
一如当初，自己在远处，注视着她不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