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尧却犹豫起来,她期期艾艾的说道:“这些事都是咱们猜测不是吗?现在下结论总是太早……”
狼叶瞪大眼睛看着徐尧,苏苏见他如此,不由得“扑哧”一笑。
既然是这样,三人一致决定还是废话少说,多做正事儿。
于是他们离开了清月坊前的那条小路,省得被监视这里的羽林军看到。
三人绕到芳周湖的对岸,因为此刻是白天,芳周湖上人流如织,不少船上站着或丑或俊的船娘,向近处经过的人们挥舞着手帕招揽生意。
“清月坊关了,倒是便宜了她家。”苏苏暗暗的指了指远处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撇了撇嘴说道。
狼叶手搭凉棚,看到那画舫上有三个隐藏于雕刻之中的大字:宝儿舫。
字是花体,在字的下面,是几个艳若桃李的姑娘,她们身穿各色衣衫,争奇斗艳。
这些姑娘却没有像别的船上的船娘那样招揽生意,她们只是或立或坐,有人闲闲的弹起了琴。
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引得旁边经过的人侧目而视。
“那是妍宝儿的画舫?”徐尧笑道,“不知道赵望舒是不是在那条船上。”
“满大街都在传唱他的风流韵事,我想,他这么爱面子,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徐尧点点头,的确,如果只是与妍宝儿的故事也就罢了,却还有他亲娘这档子事让人闹心。
要知道圣龙大陆最是讲究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赵家人丁兴旺,赵望舒如果不是嫡子,那就只是赵庸伯第六庶子。
如此一来,他想继承赵家王爵,就要前边五个哥哥都死光了才行。
三人说了一会儿赵家的闲话,包了一条船泛舟湖上,在接近芳周湖清月坊侧的湖岸时,两名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这里不许游览,”戴着面具的男子眼眸冷冷的,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木先生在此清修。”
徐尧假装很是气愤的说道:“木先生在此清修又如何?这芳周湖又不是木先生的私产。”
那男子神情不变,他的手臂抬起,手掌对准了徐尧。
徐尧闭了嘴,她看到在那人的胳膊上,有锋利的东西一闪。
苏苏和狼叶也看到了,那显然是绑在胳膊上的弓弩。
苏苏和狼叶驾船离开,那男子并没有继续追赶,他的手一直举在那里,直到徐尧三人的船走的远了,才一转眼又隐身不见。
“他的武器是皇家武器坊所制,民间一般不用。”苏苏同样是等到离开那两人很远以后,才开口说道,“那是禁卫军专用弓弩。”
“皇家武器坊?”徐尧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却又接着隐去了,“我听说,皇家武器坊的前身,就是叶家武器坊,只是不知搬去了哪里。”
狼叶心里一动,问道:“叶家武器坊?万狐山北山那个?”
苏苏笑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这些。”
狼叶没有与苏苏斗嘴,他闭上眼睛躺了下来,不知是因阳光太强,还是他想起了某件往事。
半晌,狼叶才幽幽的说道:“我家,以前就住在万狐山北山。”
徐尧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万狐山北山羽林卫驻地,不正是当年圣龙大陆最大的狼妖聚集地白狼山吗?
“你在北山住过?”
狼叶笑了起来,他像看小孩子一样看了一眼徐尧,嗔道:“万狐山北山多少年以前就寸草不生了,我怎么可能住过?是我家主人的师父,收留了我母亲。”
“哦。”
徐尧答应了一声,的确事情过去了许久了啊。
入夜,万籁静寂。
芳周湖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徐尧很是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繁星,不明白为何芳周湖上这么黑,这么静。
果然如苏苏所言,湖面中央传来若有似无的音乐声。
这音乐声无悲无喜,无怨无恨,弹琴人似魂游天外,此刻只有躯壳在拨弄琴弦。
“苏苏,你说,木先生此刻是何心境呢?”
“不知道。”苏苏简短的回答道,“我总觉得,一个被冤枉了的强者高手,不会是这个样子。”
徐尧微微叹息一声,狼叶关切的说道:“我也会鱼息功,和你一起去如何?”
徐尧摇了摇头,鱼息功不需要使用真元,却也因如此,无法隐藏气息。
如果惊动了周围监视的人,此事就不美了。
芳周湖里很冷,冷得仿佛严冬来临。
徐尧闭住呼吸,像鱼一样,嘴里吐出一串串的泡泡,向着琴声来处游去。
琴声并没有因徐尧靠近而越来越大,等到徐尧靠近木青君的船时,那琴声戛然而止,却又很快恢复。
“是尧尧?”
木青君的声音并没有因失意而与以前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淡淡的,超出凡俗之外的。
“阿西塞王子回来了吗?”
徐尧不由得气滞,酸楚、悲伤……
她的眼泪鼻涕止不住往下流,只是此刻她不需要用鼻子呼吸,并没有传来抽噎声。
“他死了,是吗?”
木青君波澜不惊的琴音里,终于有了些许的悲伤,一根琴弦不知怎的突然断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徐尧没有说话,木青君用剩下的四根琴弦继续弹奏着,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波澜不惊。
“回去吧,我是个不祥之人。”
他淡淡的说道,“你不用觉得自己是我的徒儿,如果说到师徒,祭下学宫里的学生,都是我的徒儿,没什么稀罕。”
徐尧眼圈一热,心中的难过无以复加。
老师在得意时宣布自己是他的关门弟子,如今失意了,却又主动撇清关系。
她悄无声息的浮出水面,将脑袋隐在船舷的阴影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先生,雪银快回来了。”
她不知道雪银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她感觉雪银就要回来了。
雪银回来了,先生的冤屈就可以昭雪了。
木青君没有答话,他的琴音也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昭雪”这种事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回去吧。”
“先生……”
“回去吧……”木青君微微叹息,“尧尧啊,雪银……”
他抬头看向天空的繁星,问道:“尧尧,你知道为何芳周湖总这么黑吗?”
徐尧很是不安的同样看了看天空,先生所问的,正是她方才疑惑的。
徐尧问道:“为何?”
“冤气所集,怨气所集……”木青君微微笑了起来,“遮天蔽日啊!”
“冤……怨?”
徐尧不由得心惊肉跳,她好像看到了一些什么,也明白了一些什么。
“老师,是为了木家与叶家的仇怨吗?”
“木家与叶家的仇怨,一直都在。”木青君淡淡的说着,好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抬头仰望星空,叹道:“夜色,真美。可惜被仇,被恨遮蔽了。尧尧,你听到哭声了吗?”
徐尧心里一寒,她本来就觉得很冷,此时更是忍不住牙齿打战。
“没有,老师,没有哭声。”
木青君点点头,并不与徐尧多说什么。
少顷,他再次幽幽开口:“尧尧,你能替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徐尧很高兴能帮木青君做点什么,这样这一趟她也算是没有白来。
“帮我照顾青青。”
徐尧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堵,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青青是个可怜的好姑娘,”木青君察觉到徐尧的犹豫,解释道,“她心地善良,阿德正为着这个,才在地下河里救了她。”
说到阿德,徐尧心里再次难过起来。她想着师父说的有道理,阿德这么喜欢青青,不会是仅仅为了青青长得美貌。
“青青,她在哪里?”
木青君摇头苦笑道:“这个,我哪里知道呢?我想,她应该不会留在祭下学宫了吧。”
他困惑的摇头叹息:“不过也不一定……”
徐尧第一次看到木青君这种没有信心的神情,明白这位青青姑娘,当真是让师父牵肠挂肚。
这是师父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徐尧想到那些不肯再姓木的人,就心里难过的不能自已。
“嗯,好的,”徐尧乖巧的回答道,“师父放心好了,我去找她。”
木青君心里感激,却不知如何表达。他清冷一世,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也不喜欢别人欠自己的情。
如今徒弟这份情,看来是无法还了。
木青君后悔,因嫌弃徐尧资质平庸,以前没有好好指导她学琴。
“上船来,尧尧。”木青君对船舷下嘴唇有些乌青的学生说道,“为师有些东西传给你。”
徐尧听说,喜出望外。
她跳上船,因她身法诡谲,三重天修为外露,木青君一时竟没有察觉她无法使用真元。
徐尧一身黑色鱼皮衣,连脸上和手上都被黑色鱼皮裹紧,一上船,身影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这黑暗让船上的两个人都无比的放心,木青君从储物戒指里召出一个莹白的玉简,递到徐尧的手里。
“这是为师修炼多年的一点小小心得,你拿去,好好研习。”
徐尧知道这玉简的份量,恭敬的接过来。
为了让师父高兴一些,她从储物戒里召出那把琼桦木琴摆在案几上,笑道:
“师父,你看这把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