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西辰孟宅里,那位容颜秀丽的孟津,却是忐忑不安。
圣龙大陆只知赵庸伯逃去魔界,却不知道他去了魔界什么地方。
与渭城军寨最近的魔族,自然是孟津依与雪银之约,派到渭城来牵制赵如初的军队。
这支军队是直属圣神殿的护教军,是由圣神殿最忠心不二的教徒组成。孟津非常肯定的告诉来访者,钦犯不在护教军内。
来访者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手里持有监察院的腰牌和雪银的亲笔书信。
这个人自然不是宁叔,宁叔的公开身份是西辰的征税官,孟津见过宁叔,宁叔自然不方便拿监察院的腰牌来见孟津。
这个中年人是米团儿,以羽林卫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孟津没有认出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是上次跟随梅雪银的那个少年。
按照羽林卫的消息,魔族如今分成三股势力,朝凤公主虽然不在魔界,可由于她统治圣龙大陆日久,势力是最大的一伙。
只是如今她不在,这一伙人以静制动,且朝凤公主就在圣龙大陆,赵庸伯父子舍近求远,自然不是去投靠这一伙人。
第二伙人就是以孟津和圣神殿为代表的部落势力,这伙人立志恢复朝凤公主未嫁前的魔族格局,世人简称其为保守派。
第三伙人,则是以魔君为中心的保皇派。
因为朝凤公主的缘故,魔君一直没有实权,直到朝凤公主的孙子,也就是阿西塞王子的哥哥继位,新魔君野心勃勃,想要做回真正的魔君。
这与保守派的诉求不谋而合,两派一起,要置朝凤公主于死地。
孟津一口咬定,收留赵庸伯的人,肯定是朝凤公主的亲信。
原因无他,无论是保皇派还是保守派,都希望朝凤公主死,他们都不可能得罪圣龙大陆,影响两方的协议。
京都梅园,渭城长公主对雪银将伤已经好了的慕容德禁锢在梅园很是不满,可梅雪银因那盆雪莲不愿放阿德离开。
由于轩辕烈的干预,于是在潜移默化里,双方达成默契,阿德继续住在梅园,只是可以自由出入了。
于是,阿德在御报上得知赵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以后,借口去公主府看母亲,出了梅园,一路往赵府而来。
他没想做什么,赵家男丁全死,女子发派为奴,赵府如今没有人了。
没有人需要他救,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车子不多时就拐上了平日里热闹的大安街。只是由于今年冬天格外的寒冷,大安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整条街道静悄悄的。
以前门庭若市的赵府,更是如此,仿佛从几千几百前就已经荒芜,朱漆大门上油漆斑驳,门口的封条裂开几道口子,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阿德伤感的不能自已,这里曾经带给他童年的美好回忆,这里有他的姨婆和舅舅。他仿佛又看到舅舅如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他高高举起。
还有表哥赵望舒,他们从小一起玩耍,一起读书。表哥总是护着他,为了帮他,不知道与人打过多少次架,被学里的老先生打过多少次手板。
这一切,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慕容德知道这赵府前门不能久留,他装作无意的样子,将马车赶到赵府的后门。
后门虽然也贴有封条,但不像前门那么惹人注目。后门的巷道里,以前住的都是赵府的老家人,赵府出事,他们也被牵连,现在全部都人去楼空,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空空的巷道在冬日寒风里显得格外阴冷,慕容德下了车,看着人去楼空后迅速破败的房屋发呆。
一只燕子悄无声息的飞来,落在慕容德不远处的树枝上。
慕容德认得那是赵望舒的燕子,他知道赵府门前一定会有羽林卫的人在,看了那燕子一眼,微微叹息一声,上车驾车离去。
燕子不紧不慢的在他头顶跟随着,直到车子离开大安街,才飞到慕容德的车辙上。
慕容德问道:“燕子,那些仆人都去哪里了?如果死了,为什么没有听到行刑?如果被流放,那么多人一起被流放的话,怎么说也不会静悄悄的。”
燕子喃喃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慕容德惊呆了,楞楞的看着这只有点像鹦鹉的燕子,道:
“不可能的,你一只傻燕子知道什么?就算满门抄斩,女人和孩子,也只会被收为官奴,最厉害不过是流放,怎么可能都死了?”
燕子却不满的嘎嘎叫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弄错?赵家,被杀的一干二净,就是一只鸡,也没有活下来的。”
“可是,”慕容德知道燕子说的是实话,却依旧喃喃的说道,“我朝什么时候这样杀戮过?赵家,可是世袭王爵,门阀大族,连审都不审,就这样杀的一干二净?”
燕子没有再说什么,慕容德呆呆的跟着燕子向城外走去,不多时马车出了东城门,上了万狐山。
万狐山东部曾经全部是慕容家与赵家的庄园,所以道路比西边修得要宽阔许多。
慕容家出事以后,皇帝陛下曾经想把慕容家的庄园还给渭城长公主,被长公主谢绝了。
后来慕容德又活了过来,轩辕烈将已经收归国有的慕容庄园还给了慕容德。
只是慕容德身上有伤,不能打理庄园,他也不想再打理庄园,于是慕容庄园一切照旧。
在按照新税法交齐税金以后,扣除一应花项,庄园管事会将收益打到慕容德在南岭商会的户头上。
只是慕容德从来没有去看过自己的收益,一副什么也不管的样子。
不是他故作姿态,而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对这种随时随地都会失去的身外之物,他不愿继续浪费心神。
马车顺着官道上了山,速度也慢了下来,空山寂静,只有他这辆马车的车辙声与马蹄“得儿得”的敲击地面的声音。
渐渐的,可以望见大片大片的良田,平整的土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雪已经融化了一半,露出地下褐色的肥沃土地。远处几棵苍翠大树迎风傲然挺立,偶尔有条狗从树下走过。
一人一燕默默的观赏风景,又走了一个时辰,慕容德才走完自己的庄园,再往前,就是曾经的赵家田庄了。
赵家田庄与慕容田庄接壤,沿途可以看到许多破败的土围子,可以看出赵家田庄曾经的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燕子突然飞向这些土围子,慕容德吓了一跳,只是他知道赵望舒的这只燕子是有灵性的燕妖,不会胡乱行事。
慕容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庄园,冬日苦冷,没有什么人烟。慕容德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燕子进入赵家田庄。
他走进一处废弃的土围子,突然,从一个平时用来给狗走路的洞子里钻出一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一个乞丐。
慕容德上前一把抓住那人,那人“啊呜,啊呜”的叫起来,声音尖细,竟是一个女人。
“你是谁?”慕容德低声厉声问道。
那个女人更大声,更凄惨的叫起来,仔细分辨,听到她叫的是:”别杀我啊,别杀我。“
慕容德松开那女人,吓唬她道:“你不想死的话就静一静,被人听到会杀你的。”
那个女人急忙用手捂嘴,惶恐的看着四周。慕容德见这女子面黄肌瘦,显然是没有东西吃的样子,从自己的车里拿出一些点心来给这个女人吃。
那女人一看到吃的东西,眼睛都发亮了,夺过来就往嘴里塞,连嚼碎都没有嚼碎,就囫囵着咽了下去,噎的直打嗝。
那女人吃到最后,把剩下的揣到怀里,要从狗洞再钻回去。
慕容德见状拉住她问道:“里面有人?”
只是女子惶恐的又要大叫,慕容德只好松开女人,眼看着她又钻回狗洞,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子在一旁冷冷的说道:“里面有人。”
慕容德知道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想着刚才女人的惨状,赵望舒的情形一定不会太好。于是他丝毫没有犹豫,将自己的马车拉进土围子藏好,一头钻进狗洞子里。
不成想里面别有洞天,竟是一个石洞。石洞子里有些干燥,却绝不寒冷。
正中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正是赵望舒。他虽然容颜消瘦,可与他身边的疯女人比起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慕容德奇怪的看了蜷缩在一角的疯女人一眼,那女人正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喝地下石槽里的水。
那个石槽很沉,女人端不起来,想喝水只能这样喝。
“这女人是谁?”
“你不认得她吗?”慕容德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疯女人,惊讶的大声叫道,“宝儿姑娘!”
赵望舒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疯女人,道:“正是。”
他看出慕容德眼里的谴责,笑道:“你以为是我把她弄到这个地步的?不是。”
赵望舒的脸上露出落寞伤心的神色,道:“我女儿死了。”
“你女儿……”
慕容德的消息闭塞,却不缺乏想象力,他琢磨片刻,便想明白赵望舒的女儿,是妍宝儿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