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三人跟随小戏子走进一个三进宅院,看到天井里放满了扁担时,就知道自己走进死胡同了。
这个戏班子,竟然是车马帮的戏班子。
这里是车马帮京都分帮,众所周知,车马帮是一个由家族、朋友一圈圈外扩,形成的一个控制陆路运输的帮派。
这个大陆的陆路运输,甚至包括军方的一部分物资的运送,都掌握在车马帮手里。
之所以车马帮能插手到军方事务里来,是因为车马帮的后台老板,是枢密院院长梅雪银。
梅雪银信任于方舫,轩辕烈信任梅雪银。
米粒儿不露声色的与车马帮管事谈起小戏子的价码,只字未提那出戏究竟是谁写的。
徐尧在旁对米团儿笑道:“大哥,你既然想买台戏送给老太太祝寿用,只买这一个小戏子恐怕不够。何必这么小气?将戏班子买了岂不是更好?”
米团儿笑道:“买戏子不能着急,再往前就是京都,说不定有更好的在后头呢?”
管事在旁听说,见这三人不是临时起意买戏子,竟是来采买戏班子为老太太祝寿用的,知道来了大生意。
车马帮主营运输,像戏班子这样的营生,都是附带做的。他们不懂戏,养戏班子的目的,本就是卖戏子。
徐尧听雪银讲起过车马帮的营生,故而知道这些。如果这个管事同意卖掉戏班子,就说明他并不知道戏班子有问题。
当然这个戏班子究竟有什么问题,米粒儿不说,徐尧也没有问。
那管事闻言对徐尧笑道:“这位小哥倒是好眼力,这里是三江镇,无论戏班子还是戏子都便宜的很,到了京都,也不见得就有更好的,价格却一定不如这里好。”
米团儿问道:“先生是常年做这个的?倒是很懂行。”
那管事呵呵一笑,接着吹嘘起来:“这是自然,这不,连京都赵府的老太太过寿,也到我这里来买戏子。”
米粒儿笑着摇了摇头道:“管事的欺我等外地人吗?岂不知京都赵府是何等人家?他家的家事我还是知道的。他们买什么戏子?那赵家公子,不怕被妍宝儿罚跪搓衣板?”
管事虽被抢白,却明白米粒儿说的是什么典故,不仅不恼,反而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道:
“妍宝儿?那婆娘如今被赵家赶的离门离户的,谁知道去了哪里?”
徐尧想着曾经北岭国里独树艳帜的宝儿坊,奇道:“这是为何?两人闹翻了?”
那管事看来是个极喜欢八卦的,与徐尧一见如故,热心的回答道:“说实在的,如今的赵府,也不比从前了,养个戏班子这种事,若是只为了老太太过寿,他们也不会做。这不是赵家公子要与中州国安家结亲了嘛,这是为婚礼预备的!”
“哦,原来如此。”
徐尧说着,与米团儿对望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要与赵望舒结亲的那个安家姑娘是谁,当然是安化芝的侄女安元贞了。
米粒儿与管事谈妥戏班子的价格,将戏班子带进京都,安置在京都外城的一家客栈里。
经米团儿解释,徐尧知道了这家客栈,是阿四下属的一个据点。
“四哥想知道的事情,他就一定能问出来。”
一起进入这个客栈的,还有他们在酒楼里遇见的紫膛脸马脸汉子和他的同伴,领他们前来的,正是那家酒楼的小二。
原来这小二竟是羽林卫的一个暗子,据小二禀报,最近京都里有很多这样的戏班子,在各处唱着同样的戏码。
只是,这个戏码子似乎没有引起太多的人关注,甚至小二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上司会关注这个戏班子,还要把这伙人也抓起来。
民间,或者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秘辛,小二作为羽林卫暗子,也只是禀报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自然不是他自己要对着这几个不知道是何人的上司抒发情怀,而是在米粒儿的引导下,将这些话说出来的。
他当然不知道,那伙人分明就是故意散布轩辕烈不可言说的流言蜚语,包括这个戏班子,都是为了动摇轩辕烈的根基,在渐渐渗透的引导舆论。
虽然徐尧不明白那个宫斗戏码子与轩辕烈有什么关系,可她知道,这与“战争机器”四个字一样,都是这位英武的君皇,为了上位,踏在脚下的累累白骨。
羽林卫的这个客栈,是一个以水为主的园林建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甄园。
此时是白天,阳光照在甄园后园的一个深水潭里,泛起些微的金光。
徐尧看着这个看起来似乎清澈见底的水潭发呆。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深的潭水竟然是看得见底的。
徐尧说干就干,有疑团就要解开的性子再次占了上风,她想下水看看。
她脱掉外衣,正要往潭内走去,却看见甄园里的一个老仆自门廊里往这边走来。
徐尧心头一凛,一种说不出的紧张焦虑让她明白危险正在靠近。可除了这个老态龙钟的老仆,没有任何人靠近这里。
这个大陆,看起来老态龙钟并不是年纪大了,而是修为不够无以为继,或者是普通人年纪大了。
故而没有人关注老人,因为他们已经自顾不暇,没有任何的威胁。
可徐尧此时却真切的感到危险,那这个老仆就有些怪怪的。
她心念至此,在那老仆离自己还有两个拐角时,飞身悄无声息的略起,在后退的刹那,她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却不知来自何方的力量从身边掠过。
徐尧惊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停在半空中稍定心神,俯瞰着这座大多地方均被水潭覆盖的甄园。
老仆不急不慌的甚至有些步履蹒跚的继续向前走着,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刚才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徐尧在刚才飞身而起时,已经掐起隐身诀,将隐身斗篷召出披在身上。如果老仆只是个普通老人,他当然察觉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如果刚才那股强大的力量是老仆所为,如果他不想让人察觉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会假装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仆就这么慢吞吞的走到离徐尧最近的拐角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徐尧顿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手已经掐诀在手,准备迎接老仆的一击。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呼唤:“甄伯!”正是米团儿的声音。
那被称作“甄伯”的老仆滞了滞,答应了一声。只听米团儿问道:“甄伯,你怎么到后园里来了?”
“我?”甄伯苍老的声音响起,徐尧总觉得这声音不像是活人的声音。“我嘛……”
甄伯缓缓的抬起头来,从徐尧的位置看不到甄伯的正脸,却能看到米团儿的脸上露出骇极了的神情。
米团儿自然不是个胆小的人,会露出这种神情,自然是看到了远超过他所能容忍限度的画面。
却还好米团儿没有忘记逃走,他的身形飞快的往后掠去。
这一掠虽然不可能逃过甄伯的袭击,却给徐尧的搭救提供了时间。徐尧眼见甄伯身子未动,手却跟着米团儿的身子抓去。
这只手哪里是人手?分明就是一架手的骨架,外面包裹了一层人皮!在那人皮下面,还有一些无可言状的小东西在蠕动着。
徐尧手里掐好的火诀发出,在老者的手即将抓住米团儿时,一个炽烈的红色火球击中了老者的手。
老者并不怕痛,他的手只是滞了滞,接着带着熊熊烈火,继续向米团儿抓去。
高手对决,需要的也就是这么一滞。米团儿虽然看不见徐尧,却看出这团烈焰来自何方。
他急忙向着火焰来路奔去,徐尧亦是同时出手,将米团儿吸入自己的隐身咒覆盖范围内。
米团儿的修为只有三重天下境,虽然在同龄人里已经是佼佼者,可与奇遇不断的徐尧相比,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
徐尧以食指放于唇边,对米团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米团儿镇静下来,他点了点头,明白眼前这个装扮成老仆的可怕的人,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敌人。
徐尧与米团儿均凝神静气的站在半空,看着回廊里的老者。那老者缓缓的回过头来,看着徐尧所在的方向。
面前的老者露出一张骷髅一般的脸,赤红的飞蚁在他的七窍内爬进爬出。
“这是饲养蚁妖的宿体,想不到竟能成妖。”
徐尧听了米团儿的讲解,点了点头,面前的老者早就死了,眼前这个可怕的老头,不过是个受蚁妖,或者是蚁妖背后的人控制的尸妖傀儡罢了。
老仆七窍里的赤红飞蚁准确无误的向着两人的方向扑来,徐尧再次掐诀,火球化作一道道红色的火蛇,向着密密麻麻的赤红飞蚁扑了去。
点点火球从天空落下,掉入下面的水潭里消失不见。一片片的蓝光自水面上升腾而起,如萤火虫一般,在树冠掩映下,斑驳的阳光里一闪一闪。
老仆一刻不停,紧随着这些飞蚁飞来,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三棱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