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婉勾唇一笑,伸出食指放置在樱唇上,示意她噤声,“婶母不要忘了,这里是我的王府,我御婉才是这王府的主子,别说搜查翠庭园了,我就算是现在把它移为平地,天下也没有哪条王法可以管得到我。”
“你……”高氏被噎得脸色发红发紫,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心里的不安却在蔓延,无限的恐惧将她笼罩。
不出一刻,龙玉便回来了。
“郡主,在柴房。”
“我奶娘怎么样了?”御棨一听见找到奶娘了,就急着要站起来。
“坐下!”御婉不容情地喝道,在翠庭园里找到了御棨的奶娘,情况能好到哪里去,御棨身上有伤,又不懂医术,去了也没用,“如水去。”
如水点了点头,随龙玉去了柴房。
翠庭园内沉寂一片,无言而又压抑的气氛在蔓延,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全都战战兢兢地低垂着头,就生怕手脚哪里动了一下又惹得正在盛怒中的御婉再发雷霆。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颤抖着将话说完,翠庭园里的洒扫丫头赶紧磕头告罪,“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绝非奴婢所愿啊,郡主,郡主饶命啊。”
郡主一脚就废了翠意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就怕自己说错说漏了一句话,就会步了翠意的后尘,于是,该说的不该说的,翠庭园的奴仆们全都招了,听得御婉脸色沉了又沉。
就在御婉即将发作之际,翠庭园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嚎声,哭声渐渐近了,哀嚎声也清晰了不少,“我的孙儿啊,我的宝贝孙儿,是哪个天杀的敢伤我的宝贝孙儿,孙儿……”
御婉冷眼看着两名婢女扶着一位衣裳稍显华丽的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嘴里一直哭喊着,骂着天杀的伤了她孙儿的人,认得老太太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看向御婉,但御婉却好像被骂的人不是她一样,脸色反而没有方才那般可怕了。
“娘……”高氏跪在地上,喏喏地唤道,声音娇弱,脸上泪水为干。高氏虽已是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这一番梨花带雨倒是显得有几分我见犹怜了,可惜在场却没有可以怜她的男人,就是高老太太的全副心思也都在她那挨了打的宝贝孙儿身上。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施杰呢?我的宝贝孙儿在哪里啊?”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面,发出砰砰的声响,听得众人胆战心惊,皆小心翼翼地瞄向御婉,不约而同地想,今个儿是什么霉运衰日,怎这霉事就一波接着一波的呢?
“娘,郡主……”高氏故作为难地看了眼老太太。
老太太这才顺着高氏的视线朝御婉看来,一副刚刚才看见御婉的样子,微行了一礼,“原来郡主也在这里啊,真是不好意思,老身的孙儿被人打伤了,老身一心急,便没注意到郡主。”
御婉盈盈一笑,温婉有礼的模样,与方才盛怒的人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看得一旁的萧湛直翻白眼,“高老妇人客气了,您的孙儿在内室呢,您自己进去吧,御婉就不奉陪了。”
“多谢郡主。”老太太横了高氏一眼,高氏得到示意,也不再顾忌着眼前的御婉,站起来扶着老太太入了内室。
不过一小会儿,内室便传来了老太太高声骂人的声音,那声声句句难听刺耳的骂言传出外室,实在让人很难联想到方才进去的那个慈眉善目,手转佛珠的老太太。
萧湛嗤笑,人不可貌相,尤其是这京城里的人,一个个的人精。
御婉巧笑,对萧湛招招手道,“萧大爷,你就跟阿棨先回去吧。”她又对御棨道,“我知道你挂心你奶娘,如今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吧,我会让龙玉送奶娘回梧桐汀的。”
萧湛知道御婉是要收拾一下这个乌烟瘴气的翠庭园了,这是安平王府的家事,他无心插手,以御婉的手腕也不需要他插手,便甩甩衣袖走了。
御棨则是觉得自己留下怕是会给御婉添乱,加之他的确挂心奶娘,便听话地随萧湛出了翠庭园。
“你这个姐姐也是不简单的。”出了翠庭园,萧湛将他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羊脂玉合欢镯还给了御棨,见他眉头紧锁,隐隐有几分担忧,便道,“不用担心,还是快些去看你奶娘吧。”
御棨接过玉镯,他还未说话,翠庭园内就响起了一阵吵杂声,隐隐的还可以听见高老太太的哭喊。
“瞧,我说什么来的。”
御棨点点头,不再迟疑,随萧湛一同离开了。
翠庭园里,几名小厮抬着不省人事的高施杰从内室出来,穿过外室,直接就将他往外扛,高老太太一边喊着,一边在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追了出来,高氏跟在身后抹着眼泪。路过外室的时候,御婉正坐在贵妃椅上品着丫鬟刚沏上来的茶,老太太一瞪目,指着御婉就问,“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御婉笑,“这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放下茶杯,御婉很是无辜地道,“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是来看望贵孙子的,只可惜这里是安平王府,姓御,可没有你们高家的宝贝孙子。”
“如今贵孙子病重,本郡主好心要将他送回高府,老太太却指着我的鼻子责问,好生没道理啊。”
“你,你,施杰如今是我女儿的孩子,就是这安平王府的少爷,你竟然,如此不懂得兄友弟恭,妄负安平王府贤德之名,妄负皇上御赐的一品郡主之衔。”
“贤德?安平王府的贤德之名可不是这样用的,他高施杰就算是二婶母的养子那也姓高,在我御家的族谱上可寻不到一个高施杰的名字。”御婉闲闲地抬眼,眼眸里写满了讽刺轻蔑,“不过老太太倒是提醒我了,皇上御赐我的一品郡主是因为本郡主镇守边境杀敌有功,若是要对得起这个头衔,那么对于那个欺压辱骂我弟弟的人,本郡主是该一刀了结呢,还是该千刀万剐呢?”
御婉说的这句话极轻,却让高老太太感觉到了满满的戾气,惊得她脸色发白,手颤抖着指着御婉说不出话来。
至御婉回京至今,见过御婉的人不多,却人人都说她变了,温婉谦顺,嚣张尽敛。可在高老太太此时看来,的确是变了,可却是变本加厉的变了!
高氏见老太太的脸色不对,像是一口气没上来的样子,赶紧上前去扶着老太太,给她顺气,“郡主,郡主快别说了。娘,娘,咱们,咱们回府,先回府。”
御婉呵笑一声,“是啊,老太太还是先跟着回府吧,我安平王府的人可不知道什么高家,到时候要是走错了路,将高少爷送错了地方,那可就不好了。”
“你,你敢!”老太太的拐杖重重地击在地上,怒目而瞪的模样瞧着有几分狰狞,好似御婉此时敢说她敢,老太太的拐杖就要打在她身上一样。
可御婉是什么人啊,战场杀伐都没有让她畏缩过一星半点,更何况只是一个行将古木的老太太,“老太太可别这么说,御婉敢不敢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个奴才们到底识不识得去高府的路。”
“娘……”
“回府,快回府……”老太太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被御婉给气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又大了些,又沉又闷的。
高氏听言,赶紧同另外两名侍女扶老太太出门,却听得身后的御婉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二夫人高氏,上管不严,下教不实,以致其子侄婢女妄害无辜,有违我安平王府贤德之名,至今日起,交出掌家之权,幽禁翠庭园三月,罚月例半年,以静思己过。”
御婉的语气太过轻柔随意,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晚上吃什么一样,但听在高氏和高老太太的耳里却有如重击。
“你……”高氏瞪着御婉半响说不出话来,就是御婉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她未来三个月的幽禁生活,更是夺走了她还不容易得来的掌家之权,真是,真是可恨又可气啊。
御婉轻缓而笑,看着高氏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就觉得可笑,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过是过去三年里高氏对御棨所做的十分之一而已,她就气成了这样,那往后的日子,可有她熬得了。
“来人,送高老太太出府。至于二婶母,您就好生待在这翠庭园里吧。”御婉附近高氏的耳,声音低低,“您放心,只要您乖乖听话,本郡主保证,您的好侄儿及老母亲定然会平平安安的。”
这就是明显的威胁了,若是高氏不听话,那高施杰和高老太太有个万一,就不关她御婉的事。高氏人精一样,哪里会不明白御婉这话里的意思,饶是她恨得恼得挠心挠肺,也只能含泪让人送走老母亲。
御婉很是满意高氏的识时务,“二婶母乃是二叔的遗孀,这么多年替二叔守节,这几年虽有过多的不是,但终归替我守住了安平王府,御婉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二婶母尽管可以放心,只要高家不犯我,我绝不会轻易动高家。”毕竟她要的,只是高家在世子之位这上面彻底死心而已。“否则,逆我者亡。”
御婉话里一闪而过的阴狠是真的吓到高氏,晶莹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不敢落下,她怔怔地看着御婉甩袖离去的背影,御婉变了,是真的变了,变得诡异莫辨,变得喜怒无常,她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生气了就打人砸东西的娇蛮郡主,而是一个有手段有谋略的铁血将军,一个会阴狠会毒辣的女人。
斗不过的,高氏颓然跌倒在地,高家,斗不过她。
御婉走出翠庭园,方才聚在一起的府上的丫鬟小厮已经都散了,午时将过,夏日的阳光炙热,照在红色的衣裙上,灼灼生辉,风华绝代。
御婉抬头看着天边的云彩,清澈的眸微微朦胧,嘴角的笑意寒凉,是多少暖阳都温暖不了的。
今日,不过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