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王？”御婉微微诧异，怎么好好地说着风筝，就扯到了纪凌珏的身上？
御棨笑而不语，萧湛冷嗤一声，明显的不服气，倒是纪九鄢欢脱，蹦跶着入了屋，“阿婉，你等等。”
待得纪九鄢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只白羽翅边黑毛的大雁，大雁栩栩如生，骨架扎实，纸铺均匀，上色精巧，这手艺分毫不比御棨的差了。
“这是，”御婉接过大雁风筝，爱不释手，“给我的？”
“哥哥亲手做的，送你的。”纪九鄢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昨夜哥哥从护城军营回来，便亲自去取了竹子，亲手做的这只大雁风筝，可是好看？”
“阿婉，你说哥哥待你好不好，他都没有给我做过风筝呢。”纪九鄢嘴上抱怨着，心里却在打着小九九，“要不，你让御棨将他手中的小蜻蜓给我呗。”
御婉无奈看了她一眼，说这么多，感情是看上了人家御棨的蜻蜓风筝啊。“这我可做不了主，风筝可是御棨做的，你要想要啊，自己向他讨去。”
“哎呀，阿婉，别那么小气嘛，你这弟弟我又不熟，哪里好意思向他讨要啊。”纪九鄢摇摇御婉的胳膊，软声软气的，就是希望她能心软，为她说上一句。
御婉好笑，把玩着手中的大雁风筝，揶揄道，“真是难得，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在笑话我！”纪九鄢不乐意了，伸手就去抓御婉腰间的软肉。
御婉素来怕痒痒，偏偏两人在说悄悄话，身子靠得近，纪九鄢出其不意，御婉没有防备，被她拿了正着。
“哎呀，别闹，别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御婉连连告饶，“好九鄢，咱不闹了，小心我的风筝。”
“哼，见色忘义，你跟哥哥就一个德行，只顾着你们的风筝了。”纪九鄢不开心了，转身不去理御婉。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好不好，我帮你讨，帮你讨还不行吗？”不就是一个风筝吗，多大点事啊。
其实还不等御婉跟御棨开口，御棨就已经自动自觉地将手中已经完工的风筝骨架递给了纪九鄢，她二人动静不算小，所以她们‘密谋’要讨他风筝的话也就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了。
虽然得到的是半成品，但纪九鄢还是很高兴的，她的丹青不差，定能画出一只不输于御婉大雁的俏蜻蜓来。
蜻蜓被纪九鄢拿了去，御棨自然是要另外再做一只的，便重新取了细竹子，萧湛还在一旁跟他的天鹅奋战着。
御婉见他们都忙着，便自己拿了大雁风筝去了书房。近日因为安九月入京一事，她陪了两次宴，北地传来的公文已经堆了好些了。
御婉处理公务的书房就在听水榭中，离花园不远，仅隔了一条长廊。
听水榭有些安静，龙玉和如水应该不在。
御婉先回房放了风筝，这才去的书房，只是还未到，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
御婉的听觉素来敏锐，可以轻易听见风声中传来的细微异样，分明无人，书房中却传来衣服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御婉屏息，大步一跨，运起轻功朝书房飞掠而去，在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之时便闯入了书房。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书房中静谧一片，了无人影，只有朝南的窗户开着，窗外树影婆娑。
“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窗外传来一声威吓，是柳映尘。
御婉翻身出了书房，越过墙头，却只见相小心一人呆怔地站在听水榭外的围墙下，脚边一堆花枝。
听水榭书房内，萧湛挥退了奉茶的婢女，往嘴里丢了块点心，“怎么样，可有丢什么东西？”
柳映尘的那声大喊惊扰在花园扎风筝的萧湛三人，三人丢了手中活计跑过来时，只见御婉带着相小心入了书房，说是书房入了贼人。
“没有。”
御婉的书房不算大，也很空荡，除了两架书，最值钱的就是墙角那两个描青花白玉瓶了。
“公文呢？”纪九鄢见案桌上码着老高的公文，一点都比纪凌珏书房里的少，“会不会是来偷北地军情的？”
“应该不是。”凡是从北地来的公文，全部都用蜜蜡封存，必须用火灼烧方能打开，她方才点算过，这些公文一封不少。“你剪了小婶婶的花枝？我看看啊，玉兰，金盏菊，槐桂，兰花，你这都把小婶婶的花园搬空了吧。”
相小心有些心虚，低着头不语。
御婉拍拍她的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御棨，让他带着相小心去给小婶婶赔罪，便让人都散了。
出了书房，纪九鄢和萧湛已经走了，唯有御棨还候在门口。
“去小婶婶那里的时候将我那盆绿芙牡丹也带过去吧，算是给小婶婶的赔礼。”
御棨点点头，看着御婉欲言又止。
“怎么了？”
御棨沉吟一会，方才道，“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你与云南王可是……”情根暗藏。
“既已明白，又何须多说。”御婉明显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我也不想多言，只是诚如你所说，我只有你了。”御棨面色凝重，语气微沉，“你自小在皇宫长大，应当比我更清楚。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京城各大王府不可联姻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御棨。”御婉微喝，见御棨撇开头不看她，知道自己过激，“先带相小心去小婶婶那里吧，她看见自己精心打理的花圃被毁坏成那样，肯定很难过。”
御婉转身入了书房，独留御棨对着她离去的背影空叹息。
那声叹息幽幽，让御婉心头涩然。
对于御棨，她是抱歉的。她又何尝不知道御棨话里的担忧，他的担忧也是她曾经的顾虑，所以才从青桐关落荒而逃。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管不管得住自己的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腰间碧铃铛叮叮当当，低低萋萋的声音似乎在响应着御婉此时低沉的心思百转。
纪凌珏，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云南王府，枫景苑书房，烛火明亮，将那个隽长英伟的身影照到蒙着薄纱的门扉上，风轻拂，书房外枫叶婆娑。
纪凌珏被这狂乱的风声惊起心神，没有关紧的门扉相碰发声。
剑眉微蹙，他起身关门，指尖在碰触门扉的瞬间微顿。
火红的衣裳在夜色下燃烧，风掀起衣袂薄纱寥寥。
“阿婉。”纪凌珏几步走下台阶，站在御婉面前，天色已晚，阿婉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
“今日下午，你来别君亭接我，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御婉将怀里抱着的大雁风筝递出去些许，让他在夜色迷蒙下也能看清。
纪凌珏没有应她，但微微变暖的眸光已经回答了她。
“阿棨说，大雁失群，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我在学业上向来不长进，但也知道，这句话后面那一句是，只影向谁去。”
御婉抿唇，因为太过用力，往日不点而红的朱唇泛着苍白，“我是个很怕孤单的人，不喜欢形单影只。”
“所以呢，今晚特意过来……”纪凌珏接过她递过来的大雁风筝，这是要还给他吗？心头一颤，他可不可以当她今晚没有来过？
“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再为我做只大雁。”御婉也不避讳，她不是深养闺中的女子，没有那些女子的体统矜持，“我不要单飞，我想要双宿双飞，你愿不愿意与我双飞？”
“九鄢告诉我，这个碧铃铛是对你顶重要的东西，那日在青铜关你却给了我。”御婉摘下一直不曾离过身的碧铃铛，交付给他，“今日我把它还给你，你可愿意再给我一次。这次给的，不是青铜关那个孤苦无依的婢女阿玉，而是安平王府郡主御婉。”从此以后，云南王府与安平王府紧密相依。
纪凌珏看着御婉满藏希冀的清眸，那样明那样亮，就像是将满天的星辰都收敛进眸底一般。
他的左手拿着大雁风筝，轻轻的，右手拿着碧色铃铛，凉凉的。可他的心却在那一刻，沉沉的，烫烫的。
他忍着一股冲动，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不确定，“阿婉，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确定。”御婉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我在问你，要不要我？”
“那你可知道，你一个一品郡主，我一个世袭番王，你我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
“你也知道，却为何还要送我象征爱情的大雁？”口舌之争，御婉从来不会输与任何人的。
“皇上不会将你赐婚与我的。”也许会害得她与皇帝反目成仇。
“这条路不会太容易的走的，我的身份注定了我将来不会外嫁和亲，可我不要嫁给皇家王室里的谁，也不要看着你娶哪家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
“我也不要。”纪凌珏皱眉，看着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有可能会是皇甫离，想想就觉得痛不欲生。
“所以？”
“我记得你的丹青是内学堂众学子最好的。”纪凌珏将碧铃铛挽回她的腰间，“我去取竹子来，你来绘大雁，可好？”竟然做不到单飞，也做不到看她与人双飞，那便让他们痴缠吧，双宿双飞也好，同埋黄沙也罢，他要她。
御婉眼眸亮亮，微微湿了，她只应了一句，“好。”
也许，明天之后会有很多的麻烦，但是她也清楚，若是要与纪凌珏再一起，麻烦是避免不了的。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