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柳映尘刚刚应声进来，皇后便已幽然转醒，轻唤一声。
“娘娘。”苏嬷嬷上前去搀扶皇后，御婉暗带内疚，抿唇道，“母娘，为何不让阿婉查？”
“查出来了又能如何？”皇后轻咳两声，“又何必让你父爹为难呢，母娘只要阿婉无事便好。”这宫中的刀光剑影错综复杂，哪里是说处置就能处置的，别说没凭没据，就是有，也得顾虑着前朝。
御婉身为前朝官员，又如何会不知道，心中虽有不甘，却不得不压下。
“是阿婉不孝。”御婉跪伏在皇后床榻，朱唇紧抿成白。竟然就这样成了旁人伤她母娘的利器。
皇后轻叹一声，抬手抚着御婉柔顺华亮的发，“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哪里有那么多的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皇后从犯了头疼，就一直昏昏睡着，倒是有些不知道时辰了。
苏嬷嬷在一旁很快回道，“回娘娘，酉时了。”
“都这么晚了？”皇后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御婉笑得慈爱，“阿婉留下来用晚膳吗，母娘让小厨房做你爱吃的桂花鱼。”
“好啊。”御婉笑应着，殿外候着的柳映尘听着却有几分不赞同，御婉身上是有伤的，吃不得那些海鲜发物。
只是还不待柳映尘考量好是否需要提醒御婉时，御书房便有人来请了御婉过去。
御婉和萧湛是差不多时候进宫的，所以在御书房见到正要离开的他并不算意外，让她觉得意外的是纪凌珏也在，故而脚步稍微顿了一下，“父爹。”
皇帝点头，免了御婉的礼。倒是萧湛，因着御书房里就他官阶最低，故而像模像样地给御婉行了礼，这是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朝她挤眉弄眼，看得纪凌珏脸色一黑。
纪凌珏与萧湛一走，李泰也退了下去，御书房中就只剩下皇帝和御婉了。皇帝没有说话，御婉自然也沉默着，御书房中静谧一片。
“伤得如何了？”正当御婉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臂挽着的披帛时，低头批着奏章的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御婉下意识地抬手覆上受伤的手臂，有些诧异皇帝为何会知道她受伤的事，但想着那时人多口杂，她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受伤之事，一些言语传进皇帝的耳朵里也是正常的。这般看来，纪凌珏抱她出梨子林之事皇帝怕也是知道了。
“一点小伤而已。”
“回去让太医给你看看，免得你母娘成天挂念着。”想来因为御婉而让皇后犯头疼的事皇帝还恼着，语气倒是有几分责怪。
这事御婉心里也是愧疚，自然是乖乖地应了声好。
“皇后的事，朕知道你在气朕不作为。”御婉的脾性随和，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皇后犯病一事，她虽有过错，却也不过是个引子。
“阿婉不敢。”御婉抿唇，“前朝后宫从来都是相互牵扯的，父爹的顾虑阿婉焉能不知。”
“你既明白朕顾虑什么，自然也该知道朕最忌讳什么。”皇帝放下手中奏章，目光威严沉重，直视御婉，“阿婉，你是朕寄予厚望的孩子，这天瀚的江山少不了你的，别让朕失望。”
御婉心上一颤，抬眸对上皇帝的眼，他眼中黑暗深邃滚动着滔天的威压，帝王之气尽数显露。“安平王府祖训，世世代代尽忠于天瀚皇甫皇室，御婉身为郡主，自然以守护天瀚江山为己任。”御婉双膝跪地，清亮的眸子映着皇帝的威严，毫无畏惧，“但是父爹，阿婉一生别无所好，唯他而已。”
皇帝霎时沉下眸光，幽幽深深的眸子更是气势逼人，“好一个别无所求，好一个唯他而已。”
“朕多年的教导，北地四年磨砺，就只教会你论记儿女情长吗？”大掌重重地拍在金色琉璃石案桌上，发出沈闷的一声巨响，簌簌地落下些石屑，可以想象这力道之大。
御婉心上颤了一颤，她自幼教养在皇帝身边，对待皇帝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敬重爱戴，若非必要，她是万万不想忤逆他的。只是旁的事也就罢了，就这感情之事，半点由不得她。
“阿婉不孝，不求父爹谅解，只求成全。”
“成全？你要朕如何成全？为你二人赐婚吗？”皇帝大怒，“朕，是绝不可能为你二人赐婚的，云南王府的门楣，还配不上你的身份。”南蛮大权旁落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他绝对不会给云南王府进一步独揽大权的机会。
“身份地位阿婉若是在乎，四年前便不会抛下一切前往北地镇守了。更何况感情之事，从来就只有你情我愿，哪里来的配不配得上。”若真要谈论门当户对只说，云南王府世代镇守南蛮，居功至伟，它的门楣若海配不上她，这天瀚上下还有哪家官户大族配得上她的。
“朕明白的告诉你阿婉，朕是决计不会将你嫁入云南王府的，赐婚更是想都别想。朕今日问你，不过是想让你及早脱身，免得沉沦伤心，你若执迷不悟，朕也有的是办法让云南王绝了对你的念头。”
“父爹，你不能这样做。”御婉倏地站起来，满心担忧惊恐，她太了解皇帝的手段了，更明白纪凌珏的性子，他们可以是好的君臣，却也可以是致命的对手，“我与纪凌珏真心相爱，不过为身份所累而已，您不能因为您的心有顾虑就拆散……”
“放肆！”皇帝怒起，大声喊来李泰，一指御婉，“将郡主带下去，朕现在不想看见她！”
“父爹……”
“郡主，您还是先出去吧，莫要再惹皇上不快了，啊。”李泰也是战战兢兢，他是许久没见皇帝发这样大的火了，还是对着郡主。
被李泰连拉带推地带出了御书房，见御书房的门重重合上，砰的一声砸在御婉心头，沉沉的。
“郡主，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您何必跟皇上发这样大的火。”李泰随御婉出了御书房，准备送她出宫，“皇上到底是疼爱郡主的，郡主为何如此倔强，与皇上说一句好话又能如何呢。”
“公公，你不懂。”御婉知道要让皇帝在这事上松口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天瀚两大王府分割了天瀚兵权的半壁江山，两王府联姻，不是大权旁落，也会如鲠在喉。
御婉叹了一声，想明白了，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一些，只是心中依旧沉压压的。
“杂家是不懂，但是郡主与皇上闹了不和，心疼的还是皇后娘娘啊。郡主就是再生气，也得想着皇后娘娘不是？”
“我知道公公，是阿婉的不是。”思及皇后，御婉也软了语气，“秋风干燥，父爹嗓子容易干，晚点我让人送点参杞茶过来。”
“那杂家就候着？”
“劳烦公公了。”御婉微福了福身，天正门就在前面，辞别了李泰，御婉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候在天正门的身影。
咋一瞧见他，御婉撇了撇嘴，突然就觉得几分委屈，眼眶泪湿湿的。
为什么呢，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就得不到父爹的认可呢，从小到大，无论她做什么，父爹就是再生气，都会允了她的。
委屈只是一瞬间的，御婉到底是御婉，骨子里的坚韧让她觉得那一瞬间的委屈都是矫情，自然不会在纪凌珏面前表露。
待她一走进，纪凌珏长臂一伸，便将她揽进怀里，马车就等在一旁，两人相携上了马车回府。
伏靠在纪凌珏的膝头，御婉沉默不语。
纪凌珏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青丝徐徐，柔顺的发在他的指尖滑下，落在她的肩头，乌黑靓丽。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安平王府到了。
静默了许久，御婉缓缓起身，有些郁结，“你都不问问我吗？”明明知道父爹找她去做什么的，一路上却连问也不问。
“结果如何不重要，我心向你便好。”问了又能如何，明知道的结果，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变现状。
一句我心向你不轻不重，正好落在御婉的心上，暖暖的，酥酥的。
御婉轻叹一声，低头描着他掌心的纹理，微长的指甲划过，痒痒的，“若能生在寻常百姓家，该有多好。”若是没有这层身份所累，该是有多好。但御婉的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妄想，自小所接受的教导让她不会轻易放下安平王府和北地边境的。
下了马车，确定御婉已经入了王府，纪凌珏的马车这才缓缓离去，
“阿婉郡主。”御婉刚入王府，萧湛便迎了上来，显然是在特意等她的。
御婉抬眸看了他一眼，向听水榭走去，“书房谈。”
听水榭中悄悄，书房更是安静。侍女端了茶水上来便被御婉遣退了。
“我在东郊的那批黑衣人身上，发现了这个。”萧湛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摊开在御婉面前。
御婉低眸一看，赫然见到一只猛虎伏藏与之上，栩栩如生。“伏虎纹身。”
“正是。”伏虎纹身乃是伏虎帮的一个标记，几乎每一个伏虎帮的弟子身上都有这个印记，“想来是伏虎帮知道是郡主带兵捣毁了他们在燕尾城的据点，故而报复。”
御婉垂眸看着那纸上的猛虎，没有说话。
萧湛见此一笑，“阿婉郡主可知道我在追捕那伙黑衣人是发现了什么，可是有趣得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