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事?”御婉单手托腮,空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扣扣声。
“就是伏虎帮那伙人啊。”萧湛身子微微前倾,道,“阿婉郡主记得那些黑衣人依托大风筝在空中飞的事?”
御婉点点头,“自然。”今日他们就是在这上面吃了亏,伤了好些人。“你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很清楚它的原理,但是曾听师兄提起过,此物名叫滑翔翼。”
“师兄?”御婉稍有兴趣,萧湛的师兄,正是与她听水榭一墙之隔居住着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知道的物什倒是多。”不是她自负,而是她少说也在外行走多年,什么新鲜事物没见识过,却当真不曾听说过滑翔翼这玩意儿。
“……”郡主大人,你确定你没有会错重点?
“这滑翔翼有什么门道吗?”知道萧湛现在不想提他那师兄,御婉也不勉强,转移话题问道。
“门道倒是不深,只是在架子上装一个可操控的杆子罢了,若是知晓原理,找一些精巧的工匠也能做出来。”当年他的师兄便做出来了一架,只是他当年年少顽劣,给玩坏了罢。
萧湛这般一说,御婉当即便明白了,既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而她从未见过,那便是有地区局限了。
想一想东郊的地理环境,御婉何其聪敏,立时便明白了,“所以你是在东郊西面那座高山上拿住贼人的?”
“哈哈,阿婉郡主不愧是阿婉郡主,一语即中。”萧湛大笑两声,“那玩意看起来好使,实则笨重,又只能从高处往低处飞,所以很是局限。”
“天瀚虽然地广物博,地区面貌诧异也大,但山高险峻,要扛着这物上去也不是易事,所以用处不大,流传也就不广泛。”
“这可是个大工程。”这场行刺行动周密,就是她与纪凌珏都未能事先察觉,在纪九鄢和萧湛的双重夹击之下任仍能够顺利脱身,肯定是有援手。“京城这处地方映尘熟些,你交代几声,让他去查查京城百里内的木具行家、能工巧匠,若是有人做过或者见过草图定有影响。”届时便可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幕后黑手。
萧湛点头应是。不需要御婉交代,他原也是这样打算的。
“东郊距离东城军营甚近,却还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别人能够拿此事话柄你,反之你也可以,明白吗?”御婉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微微发涩。
若是把握得好,在朝中大臣发难前先发制人,将整个东城军营掌控在手的大好时机便在眼前了。
萧湛虽无功利之心,却也不喜处处受人桎梏。
“阿婉郡主如此说,那萧湛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装模作样作了个揖,萧湛心满意足出了书房,抬头可以看见不远处庭院里龙玉搭起了架子晒药草,相小心跟在他的身后叽叽喳喳说着话。有轻风拂过,带来药香阵阵。
御棨虽是庶出子息,但因着御婉看重,又是皇帝亲自下旨赐的世子世袭,所以承袭之礼也是格外隆重的,头日便由御婉带着,御氏宗族一众长老相随,去了祖宗庙堂祭拜。
御婉承上三柱清香,供桌上一应是御氏一族的列祖列宗,能得她这个嫡女郡主祭拜的都是御氏安平王府嫡出子息后代,她的父王母妃赫然在列,因为承位的是御棨,为了给他正名,御婉让人请出了御棨生母的牌位,摆放在她父王的灵牌旁。对此,宗族长老是颇有微词的。
“容姨娘到底只是个姨娘,是没有资格与列祖列宗的灵牌摆放一处的。”颇有威望的大长老吹胡子瞪眼,御婉的确是御氏一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但这性子实在是太过张扬不羁,不守礼数。
“御棨如今已经承了世子之位,名字将来也是要入皇族宗室玉碟流传百世的,将来御氏后人追究起来,难不成还要让后世诟病安平王府有个母不详的王爷不成?”御婉语气沉沉,事到如今,御棨与她已是生息相关,她不允许任何人给他下绊子嘴碎说道。
极为看重身后名声的大长老立时闭了嘴,安平王府传承百世清明,如何能为后世所诟病。
御婉斜睨一眼御氏族主,族主因着先前将高施杰入族谱之事已经得罪了御婉,此时自然不敢再怠慢,至少在御婉仍旧掌控者王府大权时表面依旧要恭恭敬敬的。
族主朝祖宗灵牌作了个揖,又朝御婉拱了拱手,这才走到一旁净了手,点燃三束清香,恭敬地递给御棨。
御棨神情肃穆,今日接过这三束清香,他便不再是昔日可供他人嘲笑欺辱的庶子,而是安平王府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世子,一字之差,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御棨缓缓上前两步,双膝微曲,跪在地上早已铺好的团蒲上,御氏族主走到一旁,高呼,“一拜。”
从今天开始,御棨便是安平王府的世子了,父王,你高兴吗?
“二拜。”
我会与御棨携手并进,一同守护安平王府,守护天瀚江山,父王,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三拜。”
黄泉路上,代我向母妃问个安吧。
“礼成。”
御婉抬头看向安平王妃的灵牌,余光扫过一旁空空如也的位置,微顿,不过一瞬。
抬手拉起御棨,转身的一瞬,御氏宗族众长老齐齐拱手福礼,“见过世子。”
“阿棨,从今日起,安平王府便是你我共同的责任,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御棨明白。”
“阿棨。”
“嗯?”
“叫声姐姐来听听……”
“……”
“啊呀,真是无趣。”
“……”
御婉带着御棨从众长老中穿过,祖宗庙堂外,按照嫡庶长幼站列着氏宗族各房的男丁子息,今日御棨承袭,他们是过来认人的。
见过之后,众人先后出了祖宗庙堂,庙堂的大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扬起飞尘渺渺。
京城安平王府早起设下了流水宴席,宾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恭喜声不断,各式稀贵的贺礼也纷纷流入了梧桐汀。
“郡主。”门房小厮领着人来,“宣平王爷到了。”
“宣平哥哥,你可是迟咯。”满座宾客正在怂恿着御婉喝酒,御婉推脱不下,正好皇甫醒夏就到了。“来来来,迟到了就自罚三杯。”
皇甫醒夏知道御婉酒量好,却轻易不沾酒水的,便顺从地接过她手中的酒水,朝那桌宾客豪爽道,“是我迟了,确实该罚。”
“好。”
“王爷好酒量。”
“王爷好气魄啊。”
三杯饮尽,皇甫醒夏拉过御婉,朝宾客们一笑,“各位吃好喝好,把这里当自己家就成了。”一边招呼着,一边朝另一边走去。
离开了那群虎视眈眈想灌酒的人,御婉这才松了口气。
皇甫醒夏看她那副侥幸活命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不就是喝口酒吗,至于怕成这样?“你家小世子呢?怎么不见人?”知道你不喝酒怎么还不出来帮着挡酒?
“还说呢。”一说御婉就有气,“父爹差人送来了青玄剑,萧湛拉着阿棨去梧桐汀了。”她也很想看青玄剑的说。
“皇叔把青玄给了御棨?”也不怪皇甫醒夏觉得讶异,这青玄剑不只是把天下名士追逐的名器,在兵器榜上也是排有名号的,皇叔年轻时更是随着皇叔征战四方,据说当年皇叔能娶到皇婶抱得美人归这把青玄剑也从中牵了红线,故而宝贝得紧呢。
“走,我们也去看看。”皇甫醒夏兴趣起来了,拉着御婉就要往后院去,此时正巧有小厮过来报,说是云南王到了。
御婉一听,立时挣开皇甫醒夏的手,朝门口走去。
只见那人一身紫色镶银丝长衫,俊朗的面庞依旧冷然,却在看见御婉只是微微化开一丝寒冰,温润如春。
“纪凌珏。”御婉伸手;拉住他的手,巧笑嫣然,“你来啦。”
一句你来啦,温柔绻缱,小女儿娇态尽显,霎时便让人想起那日东郊传来的二人情事,当下有人称叹,有人蹙起了眉头。
“阿九呢?”御婉往纪凌珏的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见到纪九鄢。
“王爷。”纪凌珏揽过御婉,冲皇甫醒夏点了点头,随后低头道,“她有事,晚些时候再过来。”
视线在两人之间一个来回,皇甫醒夏便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笑笑变过了,并没有多语。
哥两好地拍了拍纪凌珏的肩,皇甫醒夏招呼着纪凌珏,“走走走,听说皇叔将青玄赐给了御棨,好小子,我可以念想了好几年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他得了,不成,我怎么也得去抢他一抢。”
纪凌珏呵笑一声,揽着御婉随在他身后往王府后院而去。临去时,御婉招来柳映尘,让他看顾着些这满座宾客。
御棨的梧桐汀是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奶娘一见到御婉三人,有些惊慌失措,赶忙将三人请了进去。
绕过小回廊,梧桐树环绕的庭院里,御棨长剑飞舞,剑光闪烁,衣袂飘飘间,英姿甚是矫健飒爽。
今日的阳光甚好,透过密密的梧桐枝叶宣泄而下,散落在少年身周舞蹈,晃动的光晕模糊了御婉的视线,恍惚之间,她好似看见另一个华服少年与他的身影重叠,回眸间,风华绝代不足以阐述他的英姿俊朗。
御婉微微湿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