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文书后京城那边的反应如何御婉已有准备,所以当诏罪书到落日城时,御婉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倒是高将军火急火燎的。
“郡主,此事万万不可。”高将军拦在御婉面前,无论御婉给他多少眼刀都没有丝毫动摇。“京城的诏罪书已经下来了,命郡主立即对漠北用兵,郡主可以不从,但万万不能将城中的粮草分给漠北军,更别提是亲自前去送粮了。”
“郡主三思,城中虽然粮草充足,但京城那边若是不松口,我们与漠北就还是敌人,郡主带着粮草亲入敌营,总是不妥。”柳映尘蹙眉,与高将军是难得的意见统一。
“郡主……”
“郡主……”
“哎呀,你们烦不烦。”御婉扫了这二人一眼,“映尘,你去,将那日我递上去的文书再誊写一份,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京城拒一份你就给我递一份。”
“可是……”
“没有可是。”御婉不容拒绝地道,“这场仗我们不能打。”不管谁输谁赢,安平王府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今日这诏罪书诏的是漠北的罪,这仗一打起来,诏的可就是安平王府的罪了。
柳映尘看了看御婉,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叹了一声,认命下去了。
“高将军既然不同意我去漠北军营,就有你待我去吧。”正好,还省得她麻烦了呢。“还有这个,顺便给郎杀送过去。”将手里的单子丢给高将军,御婉打着哈欠回房补回笼觉去了。
是夜,风起,含着细沙直扑人面。
御婉坐在高墙上,呜呜地吹着萧,火焰红旗和天瀚的黑旗在她的头顶猎猎作响。如今她的视线所及,只有满天的黄沙和日渐遥远的黑色军营。
手中的血玉萧被倏地抽走,御婉唬了一跳,转头看见郎杀靠近的脸。
御婉面色一黑,一巴掌就盖了过去,“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知道不知道。”
郎杀一听乐了,不屑地斜了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啊。”手中的血玉萧转转,“你这吹的是什么破曲子啊,早就想说了,难听死了。”
“你会,你来一曲。”御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爷可是漠北的王,真真的铁汉子,会你们这些南朝的风花雪月做什么。”郎杀最不喜欢这些音啊曲儿的了,他从来认为这些东西最会消磨人的斗志。
“知道的倒是挺多。”连风花雪月都用上了。“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情调。”御婉抽回郎杀手中的血玉萧,又呜呜地吹了起来。
“情调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吃饭问题,“明日我的十万大军会再后退百里。”
呜呜的萧声顿了一下,御婉抬头看郎杀,“京城的文书还没有下来。”可郎杀的大军已经一退再退了。
“早晚会下来的,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所以才将粮草提前运到了他那里。
“就这么相信我呀。”御婉好笑地看着郎杀,转头看黑漆漆的天空,半颗星星也无,真是寂寞无常。“文书会下来的。”
呜呜的萧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格外的响亮。
郎杀脸色青了又白,瞪着御婉吼道,“你杀猪呢。”
漠北大军终于还是退回了草原,御婉站在落日城最高的城墙上,红衣随风飘扬,单薄纤细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一般,看得下面的高将军胆颤心惊。
现在,就是她站在这里,也瞧不见漠北的军营了。
这个郎杀,未免也太耿直了一些,虽然她相信京城的文书一定会下来的,但是在没有下来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好吧。
叹了一声,御婉摸了摸腰间的血玉萧,不知道她现在吹箫,郎杀是否还会听见,可别再叫嚣着她的萧声是杀猪音才好啊。
“郡主。”高将军的声音远远传来,听着好像很高兴,“您快瞧瞧,是谁来了。”
御婉有些不耐烦地撇嘴,本来想说谁来都没有京城来的文书重要,还好她及时将这祸从口出的话给吞咽了回去,不然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一瞧那城楼之下,离高将军就几步远的地方,一身黑衣的男子俊朗如画,清贵雍容,清冷气息生人勿近,却在仰头对上她看过去的视线时,眸里的冷光慢慢软化。
见御婉只是呆呆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半天也不言语一句,纪凌珏缓缓一笑,清冷气息消失殆尽,淡淡的宠溺,“怎么,不认识我了?”
“你,你怎么来了?”好半天,在他的目光之下,御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努力地眨眨眼,再眨眨眼,可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还在城楼下,仰头望着她。
“当真要如此与我说话吗,阿婉。”纪凌珏好笑,一声阿婉叫得轻缓绵长,让御婉忍不住软了骨头,“我的脖子很酸呐。女孩子还是不要爬那么高的好。”
御婉这时才想起来她现在处于何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她的轻功是极好的,自然无所畏惧,但是从旁人眼里看来却是心惊胆战,高将军捂眼不敢看,暗叫了声祖宗。
哪一天能给他安安静静地当回大家闺秀啊。
纪凌珏也是黑着半张脸。御婉的轻功如何他自然心中有数,只是眼瞧着她这样没有半点遮拦地从高高的墙上一跃而下,红衣飞舞就像残翅的蝶,心跳还是忍不住快了几分。
纪凌珏没有等到御婉落地,而是一跃而起,伸手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这才施然落地。
“哎呦。”御婉捂着被敲了一下的脑袋,控诉地看着纪凌珏,“你打我做什么?”
“你说我打你做什么?”纪凌珏没有好气地道,“这样高的地方,怎么能说跳就跳。”
“我轻功好啊。”御婉炫耀道,她的轻功好她骄傲啊。
“轻功好也不许这样。”纪凌珏板着一张脸教训道,“听见没有。”
纪凌珏的声音重了重,瞧着真像是生气了。而御婉最怕的就是纪凌珏生气了。
“好嘛好嘛,下次我一定慢慢地走下来行了吧,纪凌珏,你可别真生气了。”御婉抱着纪凌珏的胳膊摇了摇,讨好道,“好容易来一回,你真要一直对我板着脸吗,笑一笑好不好?”
纪凌珏最无法抗拒的就是御婉这般软声软气地与他说话了。虽然一般她有这般的语气说话,不是有求于他就是自个做了坏事。
见纪凌珏唇角轻轻勾起她最熟悉的弧度,御婉也笑了,抱着他的胳膊舍不得撒手,“还没告诉我呢,怎么来了?”
“自然是送东西来的。”纪凌珏一招手,一路跟他过来的秋冬便上前来。
“郡主姐姐。”秋冬亲切地唤了御婉一声,“这是文书。”
御婉一听,便乐了,拿过秋冬手中的明黄色卷轴就丢给高将军,“快马加鞭,送去给郎杀王。”
高将军领了命,马上下去安排人给郎杀送过去了。
纪凌珏挑了挑眉,“你也不瞧瞧内容?”就不怕不是和书,而是斩立决的决断书吗?
“你送来的东西,肯定是我想要的。”御婉笑得一脸的没心没肺,晃悠着纪凌珏的胳膊,“既然来了,就多呆两天,陪陪我呗。”
“好。”纪凌珏假意没有看见秋冬为难的脸色,任由御婉高兴地将他的胳膊拉着,往落日城里去。
御婉说要带纪凌珏看看落日城,看看她除了京城以外生活最长的地方,戈壁黄沙,斑驳古城,热闹集市,一直从城东阿婆的包子铺,走到城西最繁华的酒楼,从城南的普通民宅,走到城北的城主府。
“落日城的城主被我调到乌桐关去,他的家眷们也都跟了过去,现在城主府里就只有我和柳映尘在住。”
“饿了没有,我让人准备了饭菜,你和秋冬吃一点。”御婉就要带人进门,却被纪凌珏一把拉住。
此时天已漆黑,城主府门前的灯笼亮着昏黄的光,落在纪凌珏的脸上,柔和了几分清冷。
“怎么了?”一脸纠结的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纪凌珏点了点头,“萱宜暄也过来了。”
御婉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马车的脚程慢些,大约明日就会到了。”他在日夜兼程,萱宜暄也在日夜兼程,慢不了多少的。
“我,知道了。”御婉沉默半响,终是点了点头,脸上瞧不见分毫的意外。
真的没有意外吗?御婉问自己。
也许有的,但是这样意外却在她的意料之中。
“先进来吧。”御婉拉着纪凌珏入了城主府,给他安排吃食和住宿。
夜已深深,御婉却是困意全无,天空依旧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光,院子里全靠廊上的灯笼照明。
肩上一暖,一件披风落在了她的肩上,“还不睡?”
御婉摇了摇头,“你怎么还不睡,赶了那么远的路,不困吗?”
“困,但想着你就近在咫尺,可不能抱着你睡,便睡不着了。”纪凌珏说得认真,伸手就将她揽入怀中。
这样算是情话吗?御婉微微红了脸颊,就算不是情话,也足够她的心旖旎半日了。
“这还怪我咯。”御婉没好气地拍了他环在她腰上的胳膊一下。
纪凌珏胸腔轻轻震动,轻笑两声,似有似无的冷香萦绕,“是啊,就怪你。”
对于纪凌珏的回答御婉很不满,哼哼了两声,靠在他的怀里蹭蹭,寻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我有些担心萱姐。”
“你说她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