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一阵喧闹之中,御婉拨开人群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路相护的纪凌珏。
“你还敢问怎么了?”郎杀摔了手中的水桶,指着御婉大怒,“你他娘地滚哪里去了,玩玩玩,老子是找你来玩的吗?”
看着郎杀身后黑漆漆一片的营帐,空气里浓重的烧焦味和风声里传来的低低的哭泣声,御婉没有说话。
可郎杀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他本就不是什么文雅儒士,骂人自然都是捡难听的骂,奇怪的是御婉一直沉默着,也没有骂回去。
那风声呜呜,带着哭声低泣,郎杀骂着骂着,看着眼前被烧了大半的军营,突然也骂不下去了,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眼里干涩一片。
呜呜的哭声突然在这片沉默里渐渐升起,开始只是孩子被郎杀的凶恶吓哭了,后来是大人跟着哭了,看着那被烧毁了一半的营帐,想着死去的亲人和未来的未知,悲从中来。
哭声一片连着一片,御婉抿紧了唇,走向郎杀,抬手覆上他的手臂,“郎杀……”
“滚。”郎杀在她的手触上他的一瞬间,抬手扬了出去,御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激烈的抗拒她的碰触,没有防备,跌倒在地,幸好纪凌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跌得多严重。
“滚,带着你的长平军给我滚,老子不稀罕你的帮助,滚,都给我滚。”
那一声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让御婉红了眼,耳边回响的是声声不绝的哭泣。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哄,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漠北族人开始讨伐这支曾是他们敌人的军队,喊打喊杀地要长平军滚出漠北,一时间场面激荡,难以控制,也无人控制。
因为他们的王,正站在这些族民中间,神情默然地看着被逼得步步后退的御婉。
当夜,便传来了漠北部落与长平军决裂的消息,五万长平军大张旗鼓入了漠北腹地,不到几天时间,因为柯尔族的一次偷袭成功,便被灰溜溜地赶出了漠北腹地。
“王,不好了。”参将急匆匆从帐外进来,也顾不得什么通报什么行礼了,“柯尔族大军来犯,野狼团也出动了。”
“整军,迎战。”酒碗被重重地摔落在地,碎片飞迸,郎杀抽出大刀,就要朝帐外杀去,还是参将给拦住了。
“来不及了王,柯尔族已经围了上来,野狼团打头,我们没有实力与其厮杀。”
“为今之计就只有逃了,从军营后面逃,王。”
“逃?”郎杀杀眸一眯,一脚便将参将踹开,“绝不可能。”他就是与柯尔族同归于尽,也不可能丢下他的族人逃走的。
“王,王,就算是末将求求你了,求求你,您是漠北的王,是我们的王,末将们就是拼死也要保住你的呀王。只要您还活着,漠北就还有希望。”参将爬过来,抱住郎杀的大腿,任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滚!”
“王,请您想想先王,想想先王后,难道您忘了他们对您的期望了吗?”参将大吼着,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郎杀不肯走,他就拖着他走,“王,请您想想百姓吧,想想族人们,只要您还在,漠北部落就不会灭,早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届时也要让柯尔族尝一尝族破家毁,流离失所的滋味。”
郎杀被参将拖拽着,几乎红了一双眼睛,手中的大刀可以向他砍去摆脱他,可是郎杀下不了手,参将又是这般的执拗,竟然生生把郎杀拖了出来,推向军营后逃生的路。
“王,今日的不敬,末将只愿来世还能是草原的男儿,给王当牛做马,任杀任剐。”
郎杀被推了出去,可他又是何等的执拗,如何愿意就此丢弃族人离去。他郎杀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是死,也要同族人死在一块。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草原的一条铁汉子。
“王……”
“哈哈哈,郎杀,你还想往哪里去!”
随着一声狂笑,一阵狼啸从四面八方而来,参将立时白了脸色,是野狼团,柯尔族的野狼团,竟然这么快久到了。
参将想也没想,挡在了郎杀面前。
“哈哈哈,想不到郎毅的儿子竟然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这郎毅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得气得再死一次。”狼啸声渐渐清晰,灰色的影子有如利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穿营而过,直到将郎杀和参将团团包围住,这才停了下来。
狼群后,终于有骑兵姗姗来迟,为了一圈又一圈,手持弓箭,对准了郎杀和挡在他面前的参将。
就在这群骑兵之中,有一位身穿银色铁甲,肩绕灰狼裘衣的大汉,一脸鄙夷地看着郎杀。
郎杀推开身前的参将,反将参将挡在了身后,“有人肯为本王而死,父汗应该是高兴才是。”郎杀一点也不畏惧这重重的杀机,一脸桀骜地看着那个男人,“倒是柯尔王,也不知道当我的羽箭对着你的时候,有多少人愿意挡在你的面前。别是一个都没有吧。”
柯尔王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他露出这种桀骜又轻蔑的表情,尤其是漠北部落的狗崽子,以前是郎毅,现在又是他的儿子郎杀,真让他恼恨得想立刻砍杀了他。
哼,不过也快要没有关系了,郎毅死在了漠北部落的叛乱里,很快他的儿子也要死在他的手上,从此以后就没有人敢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从此以后他就是草原的王。
他要带领这草原上所有的部落去攻打落日城,去占领那个有着这片大陆上最富饶资产的国家,他要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
“就凭你,也想拿着羽箭对着本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柯尔王冷冷地看着郎杀,“郎杀,本王的好侄儿,看在本王与你父亲相交多年的份上,只要你肯跪下来求本王,本王可以留你全尸。”
“跪下来求你?”郎杀似乎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片天地间一圈圈地回荡,好像能随风荡出去好远的地方。
“你笑什么?”柯尔王听着他的笑声,一圈圈回荡,总觉得心里不安,他一挥手,柯尔族专门驯养的野狼团逼上。
那些草原上最野性最凶猛的恶狼,只要一拥而上,就是郎杀,也得只剩一把白骨头。
“我在笑你蠢。”郎杀收敛了笑意,一张脸俊秀白皙,分毫都不像是草原上的汉子。如果他走在江南的水乡,告诉来往的路人他是草原上的王,怕也是无人会相信的。
“柯尔王,人蠢不可怕,可怕到你这样的地步,本王也只能让你自求多福了。”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这军营里好空好空啊。”
经郎杀这么一说,柯尔王总算是想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郎杀的笑声古怪了,不是笑声古怪,而是笑声的回荡古怪。这偌大的军营,里面若是满满的人,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回声。
而从他带着野狼团进到军营现在,的确是除了郎杀和参将之外,没有见到其他的任何人。
柯尔王利眸眯起,对身边的侍从喝声道,“给本王将那些漠北的贱民揪出来,本王要郎杀王好好看看,他的族人是如何死在本王的刀口下。
柯尔王的话音刚落,他的后方就响起了一道轻音,轻音嘹亮,在此方炸响,“那恐怕要让柯尔王失望了,这漠北的族人您怕是见不到了。”
火焰红旗突然升起,伴着绣着天瀚的黑旗和漠北的军旗在风中冲着他们张牙舞爪。
一身红妆的女子与黑衣男子同乘一骑,靠在男子的怀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腰间的碧铃铛叮铃铃作响。
饶是从未谋面,柯尔王也认得那红妆女子和火焰红旗。
整个北地,只有一人永远红妆不褪,也只有一支军队上空会永远张扬着火焰红旗,仿若熊熊燃烧之火燎原。
落日城,御婉,“长平军!”
“呀,原来柯尔王认得我啊。”御婉没有惊喜,只有失望,“我还准备了很好的自我介绍呢,用不上了。”
纪凌珏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以后会用得上的。”
“真的?”
“真的。”纪凌珏保证道。
“我信你。”御婉满意地点了点头。
郎杀抚了抚额,“两位,能不能等会再秀恩爱?”所以说秀恩爱什么的最让人讨厌了摔。
“可以。”御婉表示自己很从善如流的。她冲那柯尔王灿烂一笑,“所以为了能够让我和阿珏秀恩爱,柯尔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御婉扬手一挥,原本只是单纯包围住他们的人手中已经多了弓箭,弓箭前头绑着火球。
柯尔王大惊,再不管顾,大喊道,“先拿住郎杀,快,快……”
“放箭。”清音一落,羽箭纷纷,带着火球的羽箭瞬间就落在了一旁的营帐上,帐中有易燃的稻草,火星一下,火光通天,柯尔王的喊杀声湮没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
“我去,御婉你想谋杀啊。”大火之中,突然响起了郎杀的叫骂声,柯尔王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死,本王也要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