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的脚步声走远了。
慢慢消失，最终一丁点儿都听不见了。
圣后像是一具雕像，一动也不动。
暮色更加浓了。
她好似无知无觉，只是扶着御座的扶手。
女官杜婧提着宫灯走过来，“娘娘，回去吧。”
圣后应了一声‘好’，身形却未见动。
杜婧心细如发，觉察到异样，将宫灯交给身后的小宫女，快步过来，将圣后的手从御座扶手上拿开。
这一拿，却未拿起，圣后的手像是铁爪一样，指端紧抠着，已经渗出血迹。
杜婧心下大骇，声音更加轻柔，“娘娘，咱们回去了。”
圣后似乎愣了一下，余光看到女官脸上的担忧，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松开了扶手，将手搭在杜婧小臂上，“好，咱们回去。”
杜婧心下微松，扶着圣后走出清心殿，前往凤栖宫。
她是圣后的心腹，平日里还掌管着各方情报事宜，因此，对于清心殿中发生的事情，虽未在场，却也能猜到几分，但是圣后不说，她也不敢问。
待到了凤栖宫中，伺候圣后宽衣，杜婧看到圣后的渗血的指尖，再也忍不住，跪地请求道：“娘娘，母子没有隔夜仇，曜王殿下终归是您的亲儿子，既然圣上希望，您照圣上的话去做便罢了，您又何苦惹圣上生气，折磨自个儿呢？”
“照他的话做，给那孽子道歉和求他谅解？”
圣后拂袖而起，水盆啪地翻到，温水淌了一地。
她一双凤眼中俱是幽冷的寒冰。
“本宫绝不！本宫不会跟他道歉，也不需要他的谅解，本宫只需要，用他的软肋，让他乖乖儿的按照本宫的指示，在圣上面前，好好跟本宫扮演好母慈子孝。”
脑中回想起楚毅临走前所说的话，圣后闭了闭眼，颓然的坐下。
“本宫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
与此同时，曜王府。议事厅。
“石破天招了，承认当年是他下令放的冷箭，冷箭上淬的毒名‘夺魂’，沾血即入，只有‘生机’能解此毒，他们还找到了当年的那只毒箭，真是人证物证俱全。”
魅笙美目中跳动着火苗，气不过‘啪’的一拍桌子。
“如此一来，黎青从暗中谋害皇子，变成了‘深藏功与名’的救命恩人，老子还从未见过如此能颠倒黑白之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恨得牙痒，“那个石破天，真应该早砍了，就没现在的破事了。”
“没有石破天，也会有张破天，李破天。”
楚少衡神色如常，眼睑低垂，让人看不到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们既然如此下作，那咱们也别君子了，不如让我 入铁牢，将石破天狠揍一顿，逼他吐出实话来？”魅笙性子急，很快出主意道。
“他说的就是实话。”楚少衡终于掀了掀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当年他的确是想放冷箭杀了我，只不过被我躲开了。”
结果，还是中箭了，中了淬有‘天机’的箭。
那一次，要不是有师父给他的救命丹药，他早就被夺生机了。
而那支箭，他就当还那个人的生恩，被他丢进了火堆里。
所以，对方人证物证俱全，而他这里，毫无证据。
“那现在该怎么办？吃下这个哑巴亏？”魅笙气恼。
楚少衡没理她，一个黎青，他没放在眼里，此刻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岚沅的事，查清楚了？”
“回主上，查清楚了。”
莫铉神色不无凝重。
他从定北玉楼春开始，就暗中密查岚沅，如今终于把岚沅的底细摸了个一干二净。
说起来，最重要的线索，还是两日前天牢发生的那件事。
两日前，布在天牢的眼线来报，有认假扮成衙役，去见了绛音，又去见了岚沅。
能有此人脉和能力的，除了逃离在外的黎青，不做他想。
莫铉当即赶往天牢，正遇到有人劫狱，目标人物正是岚沅，而扮成衙役的黎青撞上了，两边人战成一团，混乱中，黎青削掉了岚沅的一根手指。
“岚沅的血，是蓝紫色的，她的确是暗族奸细。”
莫铉掏出一个紫色小瓶子，“小金恐吓了岚沅的信鸟灰鹰，灰鹰交代，这个瓶子，是岚沅一直随身携带的，里面的药，每天吃一颗，有一次瓶中的药没有了，岚沅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直到夜间，才敢出去。”
“属下猜测，正是这种药，让岚沅隐藏了暗族的特点，血液如常人一样变成了红色，也能在阳光底下来去如常。”
“此次会暴露，也是因为被关押天牢之中，没有服用此药。”
楚少衡听吧，眉头皱了起来。
莫铉以为他是因此事一出，那天音司之事，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想了想，出言开解道：“天音司目无法纪，行事过分，理应当受重罚，但如今既有暗族奸细插入，此事只怕得从长计议。”
“天音司是大曜震慑暗族的最大武器，武器锈了坏了，须得重新打磨打磨，重新磨成一把好刀，我本就不是要毁掉这把刀。”
楚少衡眉头更加皱了皱，“只是，这件事太过凑巧，而且——”
绛音是冰雪宫的传人，且修为已突破换骨，眼力非凡，即便岚沅有奇药遮掩，但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么长时间，她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发现。
难道绛音是预料到了今日的状况，所以留着岚沅，以解今日之危。
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想起绛音连八年前旧事都吐露出来的‘诚心’，以及让舒芙与之交换的‘诚意’，楚少衡眼中浮起更多的迷雾，越发的看不透绛音的目的。
“而且天音司若能如此轻易就让奸细混入，那就不叫天音司了。”魅笙是半点儿也不相信这件事情天音司是无辜的，“这根本就是他们设计的一场好戏，目的是让大家都记起沉曦对战暗族的功绩，同时展示天音司的重要性，告诉世人，天音司不能倒。”
魅笙气得捶桌，“难道大曜，真就不能缺了他们？他们的作用就无可取代？”
“本来是有的。”莫铉的视线透过窗，看向东南的方向，“当年林相力主建立驱邪司，就是担心天音司独大后，为所欲为，所以，建立驱邪司与之分权，只可惜……”
他没有再说下去。
楚少衡却想到些什么，瞳色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