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后神色微凝。
继而，迸发出狂喜的神色。
“桑大师？桑大师终于肯来了？”
医仙桑行云，行踪缥缈，而且性子极为古怪，当年圣后派人前去昆羣山恭请数十次，却连面都没见到。
这件事，一直是圣后心中之痛。
楚毅点了点头，面上带笑。
“是的，说起来，这件事都是陌儿的功劳。”
他一说这个，圣后脸上的笑意便淡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楚毅正色道：“当年请不来桑大师，跟陌儿没有关系，朕知道陌儿的心性，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把桑大师请来，但是桑大师的性格你也知道，若不是他愿意，即便是以死相逼，他也不会动容半分。”
“但桑大师总归是他师父，多少年来，就只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别人不行，不代表他不行，若是他真的请不动，为何这一次桑大师就肯来了？”
圣后忍不住说道，“他是臣妾的孩子，若是可以，臣妾也不想恶意猜测他，但是每一次，当臣妾想要好好待他时，总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正是应了那个征兆，臣妾……”
“够了！”
楚毅扶着圣后的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了握手中佛珠。
“你想知道为什么，朕告诉你。”
“因为桑大师早就猜到，朕患的是何种宿疾，而要治疗这种宿疾，需要一味灵药做引，那就是生于世外仙境碧落岛金泥之中的聚灵草。”
“没有聚灵草，桑大师即便来了，也起不到作用。”
“此次陌儿带来了聚灵草，所以桑大师才肯前来。”
圣后脸色微变。
从圣山回宫的途中，她已听说了关于曜王的种种传闻，还有他身边的舒芙……他师父的关门弟子？别人不知道曜王师父是谁，才会相信这种论调。
而圣后，知道楚陌的师父是桑大师，自是一个字都不信，她亦对那个‘曜王因缘际会误入碧落岛’的传言，半点不信，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舒芙来自碧落岛！
所以才会有聚灵草！
圣后神色几番变化，路上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这会子全都顺了，难怪天音司阵法重重，他们还是能闯进去；难怪烈火焚心之下，他还能活下来……
她变幻的神色最终定格成了勉强的欣慰。
“如此，也算不负圣上对他的疼爱。”
楚毅忍无可忍，眸光骤然看向她，“只有这些？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朕说？”
圣后一怔，有些不明白，“黎青的事，天音司的事，该说的，臣妾都已说了……”
她乍然想起什么，下意识拉住楚毅的袖子，“还有徐彰，臣妾以叶氏之名起誓，徐彰之事绝非臣妾授意，他陷害亲王，离间父子，死不足惜，一切但凭圣上发落。”
“朕想听的不是这个……”
楚毅拂袖甩开她，失望之色蔓延进眼底。
失望到深处，他情绪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波动了，只是平静。
平静的诉说着一个他一直罔顾的事实。
“初茵，你方才，说了你的私心，你的忠君护国之心，还有对手下之人的爱护之心，唯独一样最该有的——为人母亲该有的爱子之心，你没有。”
“即便黎青是清白的，即便天音司会如此的针对陌儿，是暗族奸细从中作梗挑拨，即便徐彰所作所为，皆他本意，然而，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你吗？”
“是你厌弃陌儿，是你给了手底下的人‘针对曜王，就能得你青眼’这种暗示，或者说是明示，所以，暗族奸细才会轻易的挑拨成功，所以，徐彰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竟胆敢对堂堂亲王下手陷害，而你，从回来到现在，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他看着圣后，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
“你知道吗？其实，你今日说的这些，朕早就派言倾去处理了，是，你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但也有一部分，是推脱之言，你心里清楚，朕心里也清楚。”
“陌儿是朕的儿子，朕疼爱；而你，是朕的皇后，朕同样爱，朕不想陌儿受到伤害，朕同样不想看到你深受打击，所以，朕总想着，要是有个万全之法就好了，要是你肯把对韶儿的疼爱，分哪怕是一成给到陌儿，那就好了。”
楚毅面上浮上悲戚。
“可是为什么？你要如此的对陌儿，他是咱们的孩子，是你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在他刚生下来就丢弃黄泉境？你又怎么狠心，一次又一次的这样对他？”
殿外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四周都暗了下来。
杨德义领着宫人，远远的守在外头。
空旷的清心殿，只有曜帝的声音回响。
悲戚而迷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隐痛。
像是无数根刺，一下子扎进圣后心里最隐秘的角落，那里长着巨大的毒疮，针一扎，毒汁蔓延，满目疮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圣后几乎站不稳的，扶住了御座的扶手。
真言镜静静的悬在上空。
她无意识的抬头，看着上方的真言镜，然后，闭上了眼睛。
“臣妾为何这样对他，旁人也许不知，但是圣上……”
她没有再说下去。
楚毅恍然笑了一下，拿不稳手中的佛珠，手串‘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是啊，朕知道……”
他几乎是踉跄的，捡起佛珠，只有握着佛珠，他才有说下去的力量。
“当年，是朕对不起你。”
他重新抬头看向她，更加握紧了佛珠，涣散的眸光重新汇聚起来，聚成一道坚定的光芒，“所以，你心里有恨，有怨，那你冲着朕来，陌儿是无辜的。”
“以前，因朕对你有愧疚，所以，一次又一次的纵容，纵容你对陌儿的伤害，还把陌儿分封到了定北，以为这样相隔千里，你会收手。”
“结果，是朕妄想了，所以，这一次，朕不会再纵容了。”
四起的暮色中，楚毅转身。
“朕给你最后的机会，去跟陌儿道歉，取得他的谅解，那你还是朕的皇后，你若是不愿意的话，那么，你以后，便只是大曜的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