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展翼昨晚有跟母亲司念青商量过这件事，比如自己可支配的预算、可让步的空间等等。
虽然司念青没跟他说详细的框架，但说了他可以自己掌控。
这对贺展翼而言，既是信任，又是个很大的挑战。
临谈判时，他让苏悦陪着容曼在会客室休息，自己则去了趟卫生间缓解紧张情绪。
他特意洗了把脸，对着洗手台旁的镜子深呼吸。
心中默念——贺展翼，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镜子里的少年眉宇间暗含担忧，神情中有一点陌生的坚定。
贺展翼盯着镜子，心中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声贺展飞——哥，你在吗？你这几个月可有想我们？
镜面好似水波一般漾开一圈涟漪，里面跟他一模一样的少年仿佛开了口——我一直在，你可以的，加油。
贺展翼：你想出来吗？
贺展飞：不用，我与你同在。你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事。
贺展翼：真的吗？
贺展飞：嗯。快去吧，别让师姐跟苏悦等太久。
贺展翼点了点头，他再看镜子，发现镜子一如往常，刚才的一幕大概只是他的幻想……
“Ethan，还好吗？”外面传来敲门声，是Ben。想来他也有点担心，在默默关注他。
贺展翼长舒一口气，面带微笑转身打开门：“没问题。Ben，你是不是也很好奇？要一起参会吗？”
“不了，你们开就好。”Ben打量着他的神色，最终耸耸肩，“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怕贺展翼看出什么，他还特意进了卫生间，打开隔间的门，然后朝贺展翼挥挥手。
贺展翼也跟他挥挥手，朝会客室走去。
容曼跟苏悦也正在互相加油鼓劲，见他回来，三人在座位上坐下。
苏悦问：“我用回避吗？”
贺展翼跟容曼异口同声道：“不用——”
苏悦笑笑：“好，那我就在旁边倾听。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两人都点了点头。
然后贺展翼开门见山道：“师姐，我是咱们社团的顾问，心里也是十分想让社团变得更好的，而今，社团乃至Ronny的部分股权已经在Ben和利洋公司手上了，比赛后的代言、科技视频、资料共享等资源，我都了解过，这些数据都在这里——你可以先看看。”
贺展翼把桌边提前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容曼面前：“这些数据代表了Ronny的价值，而咱们社团的人才储备——我身为顾问，自然心里有数，这些暂且不提。未来的人才价值肯定是一定会算在资金里的。”
“嗯，我先看一下。”容曼自己这边也有相应的资料，“社团里的几个核心人才，反正你俩在这儿了，以后肯定会继续伴随Ronny继续成长的，再有其他几个人，我也跟他们聊过了，他们说，在毕业前的两年到三年时间里，绝对不会离开社团的。”
“好。”贺展翼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仔细看起来。
苏悦凑在旁边，跟他一起看。
学校的社团，也分好几种。
一种是纯属兴趣爱好，劳逸结合里的“逸”。
一种是周洋和黄鹂他们那种的，街舞、小裙子爱好者、漫展等，既是爱好，又可以凭借爱好赚点外快，丰富业余生活和精神生活。
还有一种是容曼组织的这种社团，这种包含爱好、也能赚外快，还能提升大家的动手能力和学习能力，更为毕业以后何去何从提供了方向——是学校、社会、学生都喜欢的一种社团。
为学校争光，为学生提供未来就业岗位和试验阶段，为社会减少就业压力，输出高科技人才，所以价值很高。
——这样的社团，学生成员继续跟随的意愿也会强烈许多。
所以，容曼创办的机甲社团，更一个小型公司也差不多了——他们的收入虽然大多数会用来买材料、书籍、系统软件等升级完善Ronny的东西，但也会有一些资金会作为社员的奖励发放。
有的学校是在研究生阶段，老师带团队接外面的单子来做，容曼这边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正向积极的团队，运作好了，将成为A大乃至A市的榜样。
容曼的底牌基本就是上面这些了。
再有的，就是她跟贺展翼的交情……
贺展翼明白这些都是优势，他跟容曼商议价格，因有之前Ben注资的金额，以及利洋公司的投资，所以也算有参考。
两人边看边聊，都很诚恳，合作意向都很大。
……
“我想都收购过来，Ben的股份和利洋公司的股份都买过来——”贺展翼道，“你手里的股份可以自持，在未来两年或三年的时间里，Ronny运作的工作都交给你，但之后的收益分成将会发生变动，师姐认为这样如何？”
贺展翼把自己可以出让的利益以及股份都写下来，询问容曼。
容曼知道这是贺展翼给出的最大利益了，她思虑良久，问道：“那两三年之后呢？”
“我也想开发新的部门，不只是机甲，还有医疗AI，这是我跟苏悦最近才规划好的未来方向。师姐如果在未来两三年里运作机甲良好，收益也可观，那么……便继续运作，除了Ronny，也可以创造新的机甲，不同方向的，用于民生建筑或者其他。”
“这些都会写在合同里吗？”容曼问。
“当然。”贺展翼道，“你觉得这个条件可以吗？”
“可以。”容曼道，“不过现在最难的一点是……怎么从利洋公司把社团的股份买回来。他们如果知道你想买，肯定会提价。或者干脆不卖。”
“没关系。”贺展翼捏了捏眉心，道，“他们那边可以慢慢来。你先站我这边就好。毕竟师姐你手里的股份至关重要。”
“你想怎么做？”容曼询问。
贺展翼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一直捏着眉心，似乎有点不舒服。
苏悦担心地看着他：“展翼？怎么了？”
贺展翼回神，道：“哦，没事。Ben的股份也就是我妈手里的股份，师姐手里的股份也在我这边，如此一来，利洋公司的就占比最小了。还有一些市场运作……现在大体的合作意愿已经不会更改了，我们来聊一些细节？”
“好。”
两个小时后。
“师姐，那今天先这样了？”
“好。”
此次闲聊收获尚可。
毕竟两人都是想让社团变得更好的人，两人私交也不错，贺展翼不会坑容曼，容曼也愿意给贺展翼出让一些之前她死咬着不肯放的利益。
“后面的事我会继续推进，师姐你不用着急。如果利洋公司那边找你谈，你去就是了。跟他们多磨几天，先挫挫他们的耐性。”
贺展翼敲定基础合约后，嘱托容曼。
容曼点点头：“好，那我先撤了。”
贺展翼送她出去，苏悦道：“曼曼姐，我……”
“我知道，你多待一会儿吧，我自己走就行。”说着，她还眨眨眼，有点戏谑的意味。
苏悦跟贺展翼对视一眼，也都笑了。
送走容曼后，苏悦跟贺展翼又回了会客室。
贺展翼坐在椅子上，拿起那些整理好的文件，随意地翻了一下，但他似乎也并不打算再看，很快合上放在一旁，低头捏了捏眉心：“呼——希望一切顺利。”
苏悦没坐下来，而是绕到他身后，抬手帮他按摩肩膀：“你今天一直很紧绷，累了吧？”
“被你看出来了？”贺展翼笑笑，“我也是担心聊不好。”
“我觉得你们聊得挺好的。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来帮忙了。”苏悦安慰道，她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头疼？”
贺展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有一点。”
苏悦便放弃给他捏肩膀，转为按摩太阳穴：“放松些，都结束了……”
贺展翼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她的按摩，忽而说道：“我早上好像看见他了……”
“嗯？”苏悦问，“谁？”
“我哥。”贺展翼道。
苏悦按摩的手指停下来，又继续：“在哪儿看见的？”
“洗手间。”贺展翼道，“我在镜子里看见的。但也可能是我错觉。”
“是么……”苏悦的语气还算平静，“你们聊了什么？”
“我问他要不要出来。他……拒绝了。”
“还有吗？”
“他鼓励了我。”贺展翼睁开眼，目光垂下，盯着桌上的文件夹，道，“也或许，他已经出现过了。只是我没有察觉到。”
苏悦终于停下了按摩。她轻轻扳动了一下椅子，椅子转过来一半，贺展翼低垂着眼眸，心不在焉，看起来有一点落寞。
苏悦撑着椅子扶手微微俯身，她盯着贺展翼：“你害怕他出现吗？”
贺展翼摇头，他沉默片刻，又轻轻抬眼，对上苏悦的目光，反问道：“你期待他出现吗？”
苏悦一时无话。
“我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贺展翼重新垂下眼眸，低声道，“可能是我早上在洗手间太紧张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又或许不是幻觉，而是真的看见了他。他好久没陪你了，你……想他吗？”
苏悦半蹲下来，单膝跪在了会客室的地毯上，有点像求婚的姿势，她甩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伸手握住了贺展翼的手，并将目光投过去，带着安抚的声音响起：“如果我说不想，你肯定也不会相信。”她斟酌着语句，“怎么说呢，我在你身边，就像是我同时在你跟他身边。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面对的人是他。”
贺展翼闻言，再次对上她的目光：“是吗？”
“嗯。”苏悦老实点头，从他的眼神中努力分辨着他的神色，“你会生我的气吗？”
贺展翼没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摇头：“不会。因为我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呢？”
“……只生一点点，然后假装不知道。”贺展翼回答。
苏悦笑了笑，又起身抱住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允许你生气。”
“苏悦。”贺展翼突然叫她的全名。
“嗯？”
“明天陪我一起去看医生，好吗？”贺展翼道。
苏悦有点诧异，但仍斩钉截铁同意了：“好。”
贺展翼已经很久没跟贺展飞有过交流，事实上，他今天突然有点恍惚，他好像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贺展翼，还是贺展飞了。
尤其是在跟镜子里的“自己”“沟通”之后。
所以，他想，是时候去看一趟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