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周洋几次想张口安慰，又在最后关头把话咽了回去。
跟一个有着人格分裂的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即便不曾亲身体验，但光是想想也知道不会轻松。
从这一点上来看，周洋其实还挺佩服苏悦的。
苏悦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表哥的情况，而且……“展翼表哥”应该也跟她透露过一点真相吧……
如果说，苏悦心里丝毫不难过那是假的，但她来之前已经在心里做过预设，对这样的结果还算能够接受，只是……心里总归是有点涩涩的。
这场恋爱，最艰难的时刻，怕是已经来临了。
她沉默了一路，想着以后在学校再见到“男朋友”要如何对待、跟社团的人要怎么解释“明明之前还形影不离的男朋友突然形同陌路”这种事……想得十分心力交瘁。
但她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首先，她要做的，是要跟“贺展飞”也要交上朋友。
“你没事吧？”到学校后，两人在校门口下了车，周洋一路上都没敢打扰苏悦，这会儿见她站在雪地里呆呆的，便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苏悦回过神来，朝他笑笑：“没事，我料到了这种结果，他不再发烧就好。”
周洋把苏悦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抖了抖，给她戴上，支吾道：“你们圣诞节是不是约好一起过来着？”
苏悦看着他：“是啊。但现在过不成了，对吧？”
“他……他圣诞节可能会去美国。”周洋抓抓头，十分苦恼，“我听姨父说的，其实主要原因还是给表哥治病、解开心结。”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苏悦深吸一口气，故作坦然，“那我正好专心准备考试，年底了，各个科目也要陆陆续续考试了。”
“挺好、挺好……”周洋跟苏悦并肩朝宿舍区走，两人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在雪地里踩下四行脚印。
周洋把苏悦送回女生宿舍楼下，安慰道：“其实也不一定啦，万一在那之前，他又改了主意呢。”
“说的也是。周洋，今天谢谢你啦，改天请你吃饭。”苏悦冲他挥挥手，周洋也爽朗一笑，耸肩后退，“我可记住了，这顿饭别想逃！”
“一定不会的！”
苏悦告别周洋回了宿舍，舍友们都还没回来，想必是在图书馆自习。
她看看时间，又想起外面的雪，最终没再出去——她现在也的确没心思看书。
苏悦脱掉羽绒服，抖落上面的雪，挂好，又穿上件羽绒马甲，躺在床上翻看她跟贺展翼这段时间的消息记录，时而笑笑，时而又惆怅叹气。
……
贺展飞在晚饭前把手机上的讯息都看了个遍——包括备忘录、展翼这段时间跟人的聊天记录、社团的情况、学习的课程笔记等等，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他竟然跟苏悦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展翼还收了人家送的礼物——腕表和机器人模型——这是……不止一个？！
经常出入社团，跟苏悦的关系几乎全校皆知？！
迎新晚会的时候两人一起操控机器人对决，还眉来眼去的？！
郝院长曾邀请他去机械学院？！
社团这周末就要搬家，而他备注了要去帮忙，并在以后负责接送苏悦去社团？！
……
如此令他意想不到的事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手机上显示着，贺展飞脑子乱成了一团。
展翼啊展翼，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要不然，还是你来掌控身体吧，这么多超出预料的事，我做不到啊……
贺展飞内心哀嚎，表面也平静不了。
他把手机塞回抽屉，目光在那块被他放到抽屉里的腕表上一触即回，很快合上抽屉，起身在房间焦躁地转了好几圈，像个毛躁的小狮子。
房间里也大多是展翼喜欢的风格，贺展飞原本想留着，但现在，他突然不想再看见这些陌生的装饰陈设。
可是……都破坏掉回归原来他的房间风格，贺展飞又有点舍不得，觉得对不起展翼。他纠结良久，最终离开了房间。
他徘徊在二楼走廊，一间客房一间客房地打开，观察房间里的陈设和可改造的空间。
贺鸿儒从厨房探头，看见他在走廊，不由唤道：“展飞，晚饭好了，吃饭吗？”
“……好。”贺展飞应了一声，随后跟贺鸿儒商量，“爸，我想另外选一个客房，作为我的房间。可以吗？”
贺鸿儒微微愣了一下，原来刚才这小子在走廊晃来晃去是在选新房间？他当然没有反对，爽快应道：“当然可以，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开心就好。”
贺展飞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慢吞吞下了楼，他主动摆好餐具，又帮忙端了饭菜出来。
父子俩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贺鸿儒主要是关心他的学业——骤然换了个人，不知道他能不能跟上课程？
贺展飞安慰道：“我刚才试着翻了翻之前的笔记，发现很多知识一点就通，应该是记忆里潜意识地记住了，复习一遍就可以，不难。”
这一点，贺展飞其实也有些意外。
不过，他跟展翼本就共用一个身体一个大脑，或许，在某些方面，两个人格也能相通吧……
上次张医生似乎说过，一旦两个人格能够沟通，那离痊愈也就不远了。
“那就好……”贺鸿儒松了口气，夸赞道，“我儿子就是聪明！”
贺展飞喝了口汤，抬头看了一眼贺鸿儒：“爸，您下午跟我商量圣诞节去美国的事，我觉得可以。正好很久没见妈妈了……她应该也很想您吧？”
贺鸿儒一口汤差点喝呛，他抽了张纸巾擦嘴，同时忙不迭道：“你考虑清楚就行，我一个人去其实也没关系的。”
“没事，我跟您一起去吧。”贺展飞道。
“好。我会尽快安排行程。”贺鸿儒没再跟他确认是否“真的可以”——张医生嘱托过他，不能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病人，也不要总是不信任他们，一切都顺其自然着来，把他当正常人，他说可以就是可以，他说没事就是没事。有时候，一旦重复确认，反而会让病人心里不舒服，甚至病人反过来为了让家人放心，会产生更大的压力和自我怀疑。
贺展飞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何，此刻竟觉得，能去美国、甚至面对母亲比面对苏悦要轻松许多。
逃避是可耻的，但往往有用。
后来，贺展飞收拾出来一间客房作为自己的房间，贺鸿儒还找了一部新手机给他：“这是之前某科技公司研发的新手机，当时我为了研究手机AI买了一部，现在已经研究完，放着也是放着，给你用吧。”
贺展飞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谢谢爸。”
贺鸿儒笑了笑：“别玩太晚，早点睡。”
“嗯，晚安，爸。”
贺展飞在新的房间新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感觉十分别扭，他最终又打开房门，偷偷溜回原来的房间，把“飞越”和抽屉里的手机拿到了新房间。
他让飞越陪着他复习了一会儿这段时间生物医学专业的课程笔记，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钟。
贺展飞把专业笔记收起来，准备放松一会儿，他打开了飞越，飞越语气跳脱地跟他打招呼：“嗨~帅哥~晚上好。”
机械的音色做了处理，反而带了一点点诡异的波浪线感觉。
“……”贺展飞沉默片刻，“晚上好。”
展翼这家伙，把飞越的问候语也改了吗？
还帅哥……
听到这种称呼不觉得脸红吗？
“我们今天继续吗？”
“继续什么？”
“你为女朋友准备的圣诞礼物呀！”
“……”贺展飞一愣。
“上次我们聊到的圣诞礼物有——暖宝宝、小裙子、机器人模型、项链、手链……”飞越以为他默认了，开始汇报。
毕竟上一次贺展翼就有提到这些礼物备选。怕忘记，特地让它备忘的。
贺展飞没说话，在想要不要把飞越关掉。
飞越却在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这些都太普通啦，上次帅哥你也都评价过了，这次有什么提议吗？”
“……没有。”
“帅哥你太菜了。”飞越调出几张图，投射到对面墙上，“请帅哥关掉灯，好吗？”
贺展飞深吸一口气，探身把灯关了。
对面墙上投射的是几张宇宙星空图，非常漂亮，蓝色紫色交织，还有星星的闪亮，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飞越说道：“我根据帅哥你上次录入的数据分析过你女朋友啦，她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贺展飞挑了挑眉：“你是说……这几张宇宙星空图？”
飞越嘲讽地哼了一声：“当然不是！我是说这个——”
它把宇宙星空图截取拼接，又跟一个水晶球搭配上：“怎么样？”
水晶球配上宇宙星空图之后，变得十分梦幻，飞越又换了一个效果——水晶球内部有灯亮起来，更增加了梦幻效果。
贺展飞：“……应该有卖的吧？”
“帅哥，拜托！买来的怎么能体现出诚意呀！”飞越恨恨道，“当然是要亲手做啦！你上次也是说要亲手做！”
贺展飞盯着那个梦幻的星空球，半晌没说话。
这东西对他而言，的确不难，他可以亲手做出来，甚至能加上音乐、语言系统等——他也能猜到展翼原本是想做什么送给苏悦。
可是……他……可以吗？
他可以做好了送给苏悦吗？
这样，岂不是跟展翼的女朋友搞暧昧？！
贺展飞立刻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了。
飞越已经开始自动搜索教程和基础材料，那些资料都被备份起来。
贺展飞赶紧伸手把飞越关掉了。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他打开灯，把原来的手机备忘打开，翻到其中一条——展翼曾记录说，玩一款游戏可以一人分饰两角，能够有效缓解情绪。
贺展飞找到那款游戏，准备尝试一下，是否真的有效……
至于圣诞礼物，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