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展翼收到苏悦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晚饭，他回了个黑人问号的表情过去。
转正一半？什么意思？
苏悦神秘一笑，没做解释，回了他一个表情——高深莫测的表情。
贺展翼笑笑，继续发消息：“我马上吃完晚饭了，今天我爸在家吃饭，我可能要晚点儿才能去社团。”
“没关系，等你~”
贺展翼回了个亲亲的表情包。
他在饭桌上玩手机是很随意的，根本没避着贺鸿儒，所以他傻笑的样子也被贺鸿儒看了个真切。
“迟钝父亲”贺鸿儒暗自猜测：儿子这应该是在跟女孩儿聊天吧？
要不要问问？问了儿子会说吗？不问是不是有点太放任了？
贺鸿儒在自己心里翻来覆去辩论了一场，然后才下定决心，紧张地试探问道：“跟谁聊天呢？”
“……同学。”贺展翼回道。
“哦，哦。”贺鸿儒再鼓起勇气，“是女孩儿吧？”
“嗯。”贺展翼点点头，冲他爸眨眨眼，“还挺漂亮的。”
贺鸿儒没料到他这么回答自己，愣了片刻才笑呵呵道：“挺好、挺好……我家儿子长得本来就帅，难免吸引漂亮女孩子。我还记得，你在美国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炫耀过，说是很多金发碧眼的小姐姐给你和你哥的比赛加油，还让你们签名……”
贺展翼神色稍稍一变，低喃一声：“是吗……”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贺展翼，只是贺展飞分裂出的一个人格，对真正的贺展翼做过什么，并不十分清楚地知道——贺展飞知道的，多是他看见过的——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有共同爱好，性格互补，十三四岁之前的确是形影不离，连体婴儿似的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黏在一起。
然而，十四五岁、青春期的男孩子，多少会有自己的小秘密。
贺鸿儒说的这件事，“贺展翼”并不知道。
那大概是青春洋溢的少年在被女孩子追捧后，开心又忐忑地跟家长分享的事吧。
这种事，贺展翼做得出来，但……贺展飞却做不出来。
贺展飞比弟弟要稳重些，性子也清冷些，待人接物礼貌归礼貌，却给人一种疏离感。
国外的那些开放热情的女孩子在碰壁几次后，就转向了活泼开朗的贺展翼——反正兄弟两个长相一致，在外国人眼里，更是看不出什么区别——不过性格和穿戴总不会让人分不清。
每次被女孩子围观后，默默转身离开的是哥哥，笑眯眯挥手跟大家打招呼的还肯留下来跟大家签名合影的，是弟弟。
“展翼，怎么了？”贺鸿儒见儿子突然发呆，不由有些紧张询问。
贺展翼回过神来，冲父亲笑笑：“没什么……”
他面上说没什么，心中却已起了波澜。
原来，再怎么相像，他终究不是“贺展翼”。
“爸……”贺展翼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想我哥吗？”
这话让贺鸿儒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他犹豫着道，“能看见你，爸很踏实。”
贺展翼垂下眼眸，没说话。
贺鸿儒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赶紧补充道：“展翼，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贺展翼飞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朝贺鸿儒笑了笑，“爸，你别担心。”
贺鸿儒悄悄松了口气。
贺展翼又道：“其实……您想他，我也能理解。”
贺鸿儒呼吸一滞。
“我之前说过，要顺其自然，所以……如果哥哥想出来，我不会阻止。”贺展翼安抚道。
贺鸿儒张了张嘴，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贺展翼自己也觉得有点矛盾，他舍不得苏悦，也担心贺展飞出来后伤到苏悦，可同时他心里又莫名有一股寂寞无力感——他不是真正的贺展翼，最终能够跟苏悦在一起的，还是哥哥贺展飞。
而且……爸爸期盼渴望的，是哥哥能回来吧？
贺展翼撑住额头，闭了闭眼。
他已经发现了，他这种情况，只要情绪稍微有些波动，就会头痛不已，刚开始或许还可以硬撑，但时间久了，发作会越来越频繁，哥哥总归还是会再出现……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独占身体而彻底挤走哥哥的。否则那日他不会以“自毁”的方式来留住哥哥。
只是……要怎么才能跟哥哥……和平共处呢？
“展翼？你怎么了？头疼吗？”贺鸿儒紧张起身，绕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关切问道。
“有一点……”贺展翼眉心微蹙，这次他没再强撑，如实答道。
贺鸿儒下意识地转身：“我去帮你拿药……”说完他奔出去的身形突然又顿住，面带哀求地看向贺展翼，“你、你要吃吗？”
贺展翼此刻意志力薄弱，尤其被贺鸿儒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他最终妥协：“……好。”
贺鸿儒大松一口气，上楼去到贺展翼房间，轻车熟路拿了药，转身出房间之前，他看到桌上摆放的两个儿子的合影相框，眼圈不由红了。
贺鸿儒失态只是片刻，他很快下楼，把药给贺展翼吃。
贺展翼吃过药，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但精神恹恹的。
“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好多了。”贺展翼起身，“爸，我想回房间睡一会儿。”
“自己可以吗？”贺鸿儒想扶他又怕他自尊心作祟，强忍下关心。
“可以的。爸，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儿。”贺展翼笑着看向贺鸿儒，“如果可以，我有空也想见见那位……主治医生。”
贺鸿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目光一亮：“好，我会安排的！你先去休息。”
“嗯。”贺展翼慢吞吞地上了楼。
回到房间，他躺在床上，先拿手机给苏悦发了条消息——悦悦，今晚我有点事，恐怕没办法去社团了，抱歉。
苏悦倒是很快回他——没关系。你……还好吧？
贺展翼犹豫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徘徊着，最后回道——好吧，我坦白，其实是我有点不舒服，突然头疼，已经吃过药了。还差悦悦一个亲亲才能好——后面跟了个坏笑的表情包。
还能瞒多久呢？她早晚要知道的……
苏悦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脑袋差点磕到旁边的书桌。
头疼？！
她虽然一直都对贺展翼的病情有猜测，但从未证实过，也从未刨根问底过，了解的症状自然也有限——头疼，应该是其中一项。
“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黄鹂在隔壁床边书桌旁看书，着实被苏悦的举动惊着了。
“没什么。”苏悦歉意笑笑，“有点事出去一趟。”说完她抓过羽绒服披上，出了寝室。
“去社团吗？今天天气不太好，感觉要下雪，你别待太晚呀！”晏秋嘱托了她一句。
陆红鸢在戴着耳机专心写作，没注意她们三人的谈话。
苏悦在楼道等电梯的时候给贺展翼打了电话过去。
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
“看来画面版的表情包亲亲不够，悦悦你想实际表演一个声音版的？”贺展翼调侃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除了声音略显虚弱外，倒是没有别的异样。
苏悦定了定神：“你还有心情说笑，看来真的没事。”
“嗯，真没事，就是要爽约见不到你了。”
“身体要紧。那你好好休息。”
“真的不来个吻别？”贺展翼笑声从听筒传来，痒痒的划过苏悦心间。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对着手机来了一下“mua~”。
贺展翼失笑：“爱你~晚安。”
挂断电话后，苏悦还觉得脸颊发烫。
她面对贺展翼的时候，能看到对方的表情，很能放得开，但隔着电话，却莫名有几分害羞，仿佛听筒能把贺展翼优雅好听的声音无限放大——不是声音上的放大，还有魅力的放大。
苏悦游魂似的晃到社团基地，差点跟出来扔垃圾的周洋撞上。
“嘿！想什么呢？”周洋身手敏捷地躲开，躲开后又有点后悔，还不如真撞上呢，但这念头也只在心头闪过一瞬，很快被他压下。
苏悦猛然回神，看见周洋后，冲他笑了下：“抱歉。”
周洋去垃圾桶边丢掉垃圾，然后问：“我表哥呢？今天你俩没绑定啊？”
“啊？哦，他身体不舒服，今晚不来社团了。”
“这样啊……”周洋也有点担心，“他、他没事吧？”
“听声音没什么大碍，他说睡一觉就好。”苏悦轻声说。
“那就好……”周洋想，抽空给姨父发消息问一下他在不在家。家里有人就没事儿。
被担心的贺展翼此刻还没躺下，也没睡觉。
他趁自己还有精神，在手机备注了很多事情——万一，万一自己睡一觉，醒来的人换成了哥哥，也好有个准备。
贺展翼在备注里强调最多的就是——他跟苏悦是男女朋友，请哥哥不要对苏悦太冷漠，但也不能太热情。
最后撑不住锁屏手机的时候，贺展翼忍不住苦笑——他这样纠结矛盾，谈恋爱真的好吗？
会不会……最后反而是他给苏悦的伤害大？
贺展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这次却睡得十分不安，梦魇不断，半夜还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