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传奇之役
月下干戈2019-07-25 15:364,974

  短暂的片刻休息,不但让洛承锦的伤得到不错的处理,也让冉明珠有机会趁空凑到二人跟前,给他们各添了一副碗筷,威逼着这不要命的两个人必须要坐下来好好的吃完一顿饭。

  事实上,二人近来都差不多一样的状态,一个奔波,一个忙碌,一个风餐露宿,一个食不知味,竟是真的没有安稳踏实的吃过一餐。此刻借着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到洛承锦受伤严重的确需要好好吃饭休息一下,所以玖儿也难得放松了一会儿那根紧绷着的弦,心静下来,陪着他好好的吃完一顿饭。某个瞬间,似乎也觉得,这种面对面坐下来吃点东西随便聊聊的日子,也很惬意。

  外面大军围城,而这一刻,他们两人的世界,岁月静好。

  而这一顿饭之后,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他们几乎再没有时间打过一回照面,即便见了面,也没有时间闲聊一句私人话题。

  接下来的这十几天时间里,一切准备工作进入尾声,而大战的重头戏却即将开始。越到最后,越是有种窒息般的紧张感。人人都进入了最绷紧的状态,守城的兵将尤甚,唯恐在机关布置全部完成之前被敌人破城,那么所有的努力便将毁于一旦。

  好在这份担忧没有变成现实,在所有人的竭尽全力之下,城中所有的暗器机关全部都安置并且调整完毕,确保每一处都没有纰漏,然后工匠大师傅们开始进行撤离,直到后一拨工匠师傅撤离完毕,依照原定计划,守城兵将也开始陆续撤出了。

  洛承锦终于百忙之中抽身过来,催促玖儿带上文景、冉明珠以及薛白螺先离开。

  但玖儿拒绝,“我让文景跟他们先走,我留到最后。最后一批人手什么时候离开,我再一起走。中间万一横生枝节,哪处机关出现问题,有我在的话,都可以调整修理,若连我也不在,万一真的出现问题,那岂不是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你已经试过上百次了,不可能还会有什么所谓的纰漏。”

  “但我是匠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时间足够,我何止试上百次,上万次我都想再试。一旦外面的大军入城,我们想要再查缺补漏都做不到了。”

  玖儿固执起来,那是谁的话也不肯听的。

  洛承锦劝说不成,于是问道:“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要比守城军还要更晚的撤出边城吗?”

  “我会和最后守城的那些兵将一起撤离。”玖儿说,“在此之前,我还要检查一遍地下水道的全部通路,以及水坝处的机关设施,确认无误之后,我就会离开。你不用担忧,我又不是傻子,身上还担着整个鬼府的兴衰,不会把自己置身危险境地,让自己无路可退的。就算真的是大军入城我没来得及逃,也有办法自保。”

  “如果你执意如此……”洛承锦思忖了一下,竟没有坚持反对,而是随即点头,“也好。我就也有理由陪你一起了。”

  这回,倒是换玖儿感到意外了。

  她原本以为洛承锦来时想要说服她让她必须先走的,甚至还想过对方可能必要的时候会使点什么强制手段,她还跟薛白螺脑补了一下对方或者会下迷药或者打晕她强行带走什么的桥段。

  但薛白螺和冉明珠都一致认为她们家少主多虑了,且不说洛承锦现在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根本没心思搞什么狗血段子,大军围困城池,莫说他是个英明统帅,就是个傻子也不至于这么没正经。更而且他也不是个江湖人,上哪找那么多无色无味的迷药去坑人,而且还得一直揣在身上随时备用……要真有,那简直见了鬼了!

  所以,强迫把玖儿带走恐怕是不可能的,但对方的表现也让玖儿觉得很不真实。

  事后她才从文景那里听来八卦,原来洛承锦其实也并不是非想要劝走她不可的,他其实更多的是想来找个盟友。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想来找一个自己也留下不走的理由。

  因为地下的守城副将以及一群兵将几乎急的都要以死相逼了,非要洛承锦尽快离城撤出。

  因为洛承锦身上的伤,虽然有药顶着,但因为连日操劳得不到休息,伤口并不见好,日复一日下去,身体难以支撑。

  再者,毕竟洛承锦的身份是炎国昭阳王,是炎国军民一致景仰的战神,更是未来即将登上太子位的人,谁会看着他为了一个区区边城舍身犯险。要真为了这么一个小破防折损一位英明太子,那炎国人民岂不是哭都找不着调,而别国的君主恐怕得乐出个桃花朵朵开。

  因为上述两个原因,底下的将士已经开始逼宫胁迫了,几乎就要强制把洛承锦塞进密道不许他再出来。于是洛承锦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给出了他的理由,也算得上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他毫不避讳的直言对众人说,他不肯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中意的姑娘还在这座城里,守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上不曾离去。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军人统帅更不可能贪生怕死自己先走。

  虽然洛承锦手下的守城兵将认为先走后走只是战略撤离,与贪生怕死扯不上丁点关系,但洛承锦的理由至少还是堵住了他们的嘴。

  喜欢的女人都还没走,是个男人就必须得留下。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然后,在艰苦的守城大战之中,这群将士居然还不忘了拼死八卦着,打听一下,王爷喜欢的姑娘究竟是哪位?

  显而易见,现如今整个边城里,恐怕就只剩玖儿以及薛白螺冉明珠这三个姑娘了……

  文景把这份八卦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

  玖儿趁机亲自把文景也送进密道通路口中,看他跟着城中的第一拨士兵开始撤离。虽然文景也并不愿意走,但在“逐出师门”这四个字的威胁之下,可喜可贺,他终于是听话了。

  看着这一批人的撤离,玖儿的心绪也开始起伏不定。

  就是今天了……

  她紧张的神经也已经绷到了极限。

  此刻才刚刚抵御了一波疯狂的攻城,随着攻势越来越急,昭示着中州那边的耐心告罄。由于没有等到棉溪的援军,他们更不可能再拖下去。

  一个月,是中州攻城的极限,同时也是边城守城的极限。

  四个城门的机关刀车同时出现的致命的破损,能继续坚守的时间只怕不超过一个时辰,而城中的补给除了预先留下的大量箭矢之外,其余物资也已经用得所剩不多。双方一场消耗下来,谁也不想再拖下去。

  依照预定的计划,今日辰时之前,趁着中州短暂鸣金收兵的片刻时间,边城守城军官剩余的所有人也将全部撤离。

  玖儿和洛承锦也会随着最后撤离的兵将一道离开,然后封闭真正的密道入口,留下假的通路彻底封死,然后任由敌人破城而入,闯进来的中州兵士见是一座空城,若是撤退就此回中州,那就万事大吉,算他们主将聪明过人有洞察力。若是头脑一热寻找密道追击……那鬼府一个多月的忙碌就算没有白白浪费。

  更鼓声响,只剩最后的三个时辰,玖儿干净利落的钻进了地下水坝的机关暗道当中,以着最严谨的态度,从头至尾检查了每一处至关重要的所在,确保万无一失。

  而同一时间,洛承锦在边城残破的城墙之上,做着最后的努力,指挥四处城门,尽可能的加固城防,看着兵士将弩车在围墙之上全部固定好。

  随着守城兵将的陆续撤离,守城这项工作变得愈发艰辛。

  人越少,对方的攻势越凶猛,他都仿佛并没有感觉。

  洛承锦几乎是被手下人强行从城墙外围拉下来的。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总觉得自己有万福莫当之勇、力挽狂澜之能,明明看起来很是斯文俊逸的一个人,偏偏骨子里十二万分的好战好胜。

  如今兵将陆续撤离,到此刻已经是最后一拨。外面鼓声再起,短暂歇息修整后的中州攻城军很快又回来了。这一波攻势自然是扛不住的。

  城门即将被攻破,他们必须立刻要走。

  原本,为了能让更多人安全撤离,偏将已经选出了自愿留下的守城死士,但最后在玖儿的建议之下,这一项“死士计划”也已经取消。

  玖儿让人在城墙顶上架起连击弩车,在机关顶端压上石头,让弩车自行朝着外面不断放箭射弩,一面城墙同时放箭最多可达千只,足可以抵挡一阵。再有便是尽可能多的在刀车后面加了固防,推迟城门攻破的时间。如此,她为所有人争取来了宝贵的逃生时间。

  庆幸这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地方出现差池,边城军民可算是万众一心,到最后,所有人都在计划时间内完成了逃生撤离,在这场守城大战中,他们真的做到了全部出城,一个不留。

  这在诸国战争中,也是绝无仅有十分罕见的。

  当密道的真正通路被封死之后,众人还并不知道,破城而入的中州兵将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如一场杜撰的话本折子戏般,直至很久很久之后,还流传在说书人的口中,常被世人谈资称奇。

  传说那一日,中州兵将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疯狂围攻,顷刻之间大破边城城门。城中四处大门的机关刀车尽数被毁,然而入城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唱起了空城计。

  四下无人,连只鸡犬都没有留下。

  而城门上正在锲而不舍执行攻击命令的,竟全部都是事先架设好的机关弩车,上千只箭矢尚且只放了半数。

  中州领兵统帅自然也不是傻子,这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先前攻城时也没少中了对方的机关埋伏,于是才一进城便即刻命人四下查探。

  果然发现了城中布下的多处机关。

  但粗糙的机关被拆除,精细的机关也有人中伏。而遍布全城的搜查依然持续了一整个上午。

  满满一城的人,不会凭空消失,城中密道的位置,自然一定要找到。

  事实上,这论断显而易见。

  只是密道的入口比预期的好找,但入口不止一处,负责探查密道的人来报,密道内部延伸的范围极广,甚至利用了城中原本的水道沟渠甚至护城河道以及地井。于是中州将令命大量兵士分别从不同的通路口进入密道,分别追击。

  当然也有人建议不要追击,毕竟这密道错综复杂,且炎国兵将极可能沿着狭长密道出口处设伏,但中州统帅却是被这一座空城彻底激怒了。

  从最初的梯车被毁,到此刻的金蝉脱壳,似乎再没有什么感觉比这一场攻城战来得更打脸了。

  围困了一个月的城池,本以为早就该收入囊中的战利品,如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个空空如也。

  这一路为了解决掉文景这个大麻烦,领着万人大军围困边城。如今城池虽然攻破,但这场仗无疑会成文全天下的笑柄。别说什么文景的项上人头以及主帅跟前的战功。就单直说眼下,这一座空城恐怕会被刀笔吏写入史书,贻笑万年。

  于是在被这样的困窘愤怒冲昏头脑之下,中州统帅所下的命令自然也没有太多理性可言。

  第一项,他们下令进入密道仔细搜索,然后尽力追击顺着密道潜逃的人。

  第二项则是顺势占领边城,在城门主城楼上设立了中州国图腾的帅旗。

  由此,便是宣布炎国边城正式纳入中州版图之下。

  姑且不论这里是否是被炎国将帅主动留下的一座空城,既然被中州占领的土地,那就意味着炎国失了边城国土,更意味着这场仗是炎国输了。

  如此作法,总算也是找补回了一些颜面。

  但可惜,想的虽然很美好,但占领边城一个时辰不到,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进入密道的几路兵将不知沿途触发了什么机关,致使隐藏在密道暗处的水坝大开闸口,瞬间疯狂涌出的水量飞速淹没密道的每一处。并且所有出入口在同一时间被一扇巨大的石板门堵阻挡住,逃无可逃。

  至此他们才发现,这些看似错综复杂的密道,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缺口,他们在地势上呈一个水瓶的形状,灌水之后,无法排出,更无处可逃。

  而与水灌密道几乎同时发生,城内的机关也被触发,城内多出地下渗出油料,被暗伏的机关火线引燃,城池之内多处地方同时出现大火。木质结构的屋宇瞬间变作火海,而城中用来应急的储备水源却全被地下水坝截断。

  一时之间,城下遭水淹,城中被火烧。

  城下的水都灌在水道里,而城中的火却无水可救。

  伴随着这些灾劫的同事,各处布置下的机关暗器却依然不时被触发开来,暗箭伤人,铁网利棘,无处不在。

  两三个时辰之内,中州兵将死伤无数,城中上下,一片哀嚎,混乱不堪。

  留在城中手脚健全尚且能动的士兵,人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这个噩梦一般的地狱。

  这座城被后来的人形容时,往往描述得宛如吃人的魔鬼之地。

  因为在这场战役之中,地上地下,同样水深火热,中州兵将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几乎全军覆没,而水尽火灭之后,城已不再是城,已然一片焦土,只剩残垣灰烬,而在这里死去的中州兵将,却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便是此次中州攻城之役的最终结局。

  中州皇子文景自然是没有被任何人抓到的,而炎国的城池更是没有被任何人占领。

  而不只中州国,就连在背后作为幕后操控者存在的萧蘅乃至辰国,也因为这场原本并不起眼的攻城战而被世人偶尔讥嘲两句。

  至于炎国战神洛承锦以及鬼府少主玖公子,面对中州围困古城、没有袖手而去,却携全城军民胜利出逃的故事,就这样传遍天下诸国,不但街知巷闻,甚至连三岁孩都能说得出他们的名字。

继续阅读:第56章 出发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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