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城市的清晨，都是繁忙的。公交、货车、小轿车，臃肿的把街道塞满。公交司机老葛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家里父亲生病，朋友借钱还不上，儿子功课不好，在学校还欺负同学，媳妇对自己也是冷眼相看，不仅因为去年春节给丈母娘家少了孝敬，也因为最近腰吃不上劲，裤裆里的玩意不好使了。
哎，做人难啊。老葛缓缓停下车，拿出旁边的保温瓶，喝了口茶水。红路灯上的时间慢慢跳动着。老葛看着挡在自己车前的这辆中型货车，默默记下了它的车牌号。雨城的红路灯会停很久，这个十字路口也正是人多的地方。平时等红路灯的时候，老葛都喜欢记车牌玩，比起想起过去那些烦心事，这样会轻松得多。
行人来来往往的过，老葛放下茶杯，吐了口气。行人依旧穿梭着，直到红点亮起。老葛准备发车，可是前面的车久久不见动静。
一秒，两秒，三秒。
老葛感觉有些奇怪，他按下喇叭催促着。其他车道上的车纷纷过去，而前面的货车仍旧堵着。后面的车也开始不耐烦的按喇叭，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一些车主已经将头伸出窗外。
“走不走啊你，搞什么啊！”旁边带眼镜，尖嘴猴腮图牙齿的干瘦年轻人放下手机，对着前面骂道。
老葛脸色绷起，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出什么事了？”尽管十分恼怒，但做人做事毕竟还需耐心平和，劈头盖脸一顿骂解决不了问题，万一车上这个二货犯倔不走，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然而看到驾驶室的时候，老葛却不由得微微长大了嘴。
“操！搞什么？”后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跟了上来，理着郭德纲的同款发型，脖子上围着大金链子，一副社会大哥的模样。然而他的冲天火气却无从发泄，如同重拳打在了空气上。
驾驶室里根本没有人。
来往的人流中，有个背影正在缓缓离去。
老葛死命闻嗅着，顺着车头，闻到车尾，最后捂紧了鼻子。
“这是什么这么臭啊？”
“是啊真是太臭了……”
路人的抱怨不断传来，也吸引了附近巡逻的交警。交警从摩托车上下来，快速奔到事发地点。
“这是谁的车？”
“不知道啊，车上根本没看见人，莫名其妙就停在这了。”大金链抱怨在。
“不管怎么样，先开走吧。你们……谁放屁了？”交警说了一半，使劲闻了闻，然后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烂了。那味道就像是锅煮熟了的过期的不可食用的绿毛屎。
差不多十分钟后，交警骂骂咧咧的将车开到路边，恢复了交通，然后使用设备将车门打开。
两个一脸不爽的交警当即楞在原地，而虎虎生风的大金链子立刻疯叫着逃跑，狂奔了整整一条街。
地狱、修罗场，这些远离现实的景象，现实中并没有任何人见过，也没有人可以形容。狭小的车厢涌出一股浓厚强大的腐臭味，那气息足够穿透人的思绪，将意志完全摧垮。
交警，主是要负责交通指挥、纠正和处罚交通违章行为的警钟。相比刑警而言，他们不需要面对危险的杀人犯、毒贩，不用辛苦的调查，走访，侦破。而交警所面对的死尸，未必有刑警多，但往往都要比刑警惨烈。那些钢铁和机械混绞在一起，脑浆崩裂，甚至于被压扁轧烂的肉泥。交通事故的残酷未必逊于各式各样的谋杀案件。
然而车厢内，充满了超乎人类想象恐怖。地狱这样虚幻的词语完全不足以对比。如果硬要对比，恐怕只有战场和集中营的埋尸坑可以与之对比！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满车厢，黑色腐臭，早已干涸的烂血堆满了车厢地板。
起此彼伏的尖叫，犹如末世来临般，在死神的十字路口，向整座城市辐射回荡。
“停下！干什么的！”雨城市公安局门口的保安怒气冲冲的拦住了想要开入警局的小货车。警察局的门口负责安全的人并非警察，而是保安公司外聘的保安。毕竟训练一个警察用以看门，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交由保安公司负责，的确也是更为划算经济的方式。开车的交警下来，脸色难看的和保安交谈了几句，保安顿时脸色煞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看什么看，都回去工作！难道还要我在警察局里拉警戒线吗？”杜局长轰散了围观的警员，然后不停对着货车门喘着粗气。杜局长定了定神，一步步走到货车门前。他的手紧紧捂着鼻子，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将那扇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嘭”的一声，叶凉将门重新关好。“别看了，直接送法医鉴定中心。”
行驶的路上，开车的警察甲显得很不快。
“你知道这车后面是什么吗？”警察乙脸色也很差。
“闻这味就差不多知道了，真晦气。”警察甲情绪低落的回应着。
“你说这车里，有几具尸体啊？”
“别多问了，赶紧送走得了。”警察甲希望旁边那个话痨赶紧闭嘴。
“哎，勇哥，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
敲击声再度传来。
警察甲拉下了刹车。
前面保佑平安的吊坠不停摇晃。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惧。
“嘭嘭嘭！嘭嘭嘭！”那是敲打铁门的声音，两个警察都屏住了呼吸，然后把头微微向后转动。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幻觉……
车厢内部传来了嘶哑的哀嚎，在车厢内回荡。
“嘭嘭嘭！嘭嘭嘭！”车厢的门在内部不停响着，一些警察纷纷拿枪和俘获器械对准了车门。沈哲将车厢门迅速拉开，之间一道黑影从车厢内飞奔而出。大批警察早已在外堆好了人墙，一大群人蜂拥而上，将从车厢里逃跑出来的人影控制在地。地上扭动的声音不停声嘶力竭的疯吼，疯叫，她身上沾满了腐败的尸液，如同活鬼。
一剂麻醉针下去之后，她终于不再扭动，一群医护人员迅速上前，把她送上了担架抬走。
“是幸存者吗？”沈哲走到叶凉秋身边。
叶凉秋没有回答，只是表情复杂的看着医护人员离去的身影。
“腐败的太严重了，死亡时间将近有一个月，已经完全无法辨认。”
“难道还要做DNA检查吗？”
“这么多尸体，想要做完DNA检查是很漫长的。”
“加派人手做。人员不够就提取样本带到省城，带到北京，带到上海，全部都做掉。”
“是。”
Candy在一边听着叶凉秋和顾然的对话。简短、平静、急促。这么大的一个案件，凶手之残忍完全就是令人发指。初步判断，这些尸体既有可能来自“圣玛丽”号上失踪的那十一个心理医生。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被困在车内的女孩是谁？
“请问……是叶警官吗？”有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叶凉秋回头看见了一个身穿英伦式西服，银白色头发，留有精致胡须的老年人。尽管有些上了年纪，但十分体面精神，然而他的神态却十分疲惫憔悴。
“我是受害者的家属……”不等叶凉秋发文，这位长相颇似演员张双利的老者便自报家门。
“你是哪位的家属？”叶凉秋脑内过了一遍失踪者的名单。由于内心的阴影，叶凉秋最排斥面对受害者家属，但由于侦破工作的需要，还是不得不与他们接触。看着他们痛苦不堪的样子。
老者伤心的笑了笑，随后幽幽开口：“每个。”
用手帕抹去了眼泪，李松喝了口茶。叶凉秋默默等着，他知道，这个伤心的老师需要一点时间。
“我叫李松，是雨城大学心理学教授。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学生……”
“李教授，现在尸检还在进行中，一切都尚待确认。请你别太难过了。”Candy宽慰到。
“李教授，你知道浮士德研究所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浮士德研究所，最早是由我创立的。后来才交给这几个孩子。吕建、王天明、白子露，程丹春、黄志坚、陈宁、赵广才、任国昌、葛丹妮、罗谦，钱明聪。浮士德研究所虽然还没有得到国家承认，但他们的课题和研究，都已经达到了开启人类心灵大门的地步。”
叶凉秋脑海中不仅又过了一边M医生的话——“浮士德研究所。由一群疯狂的心理学家，组建而成的地下心理机构。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他们聚集了大量拥有疯狂妄想的心理学异端分子，提出各自各样反人道的实验项目。而其中最接近成功的实验，就是脑控。”
“你们的主要课题是什么？”叶凉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我们的课题很多，几乎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课题。人类的大脑结构、心理活动、行为模式，其背后原理的复杂性堪比整个宇宙。现在心理学家揭示出的，也不过是沙滩上的微小石头而已。”说起自己的专业，李松不由得高兴起来。他似乎已经忘了这群开启人类未来大门的人，如今都已腐烂发臭。
“总有最突出，最显著的课题吧？”
“是有一个关于人类自我毁灭的课题。”李松似乎有些不太想提。叶凉秋依旧等待着，李松半晌才默默开口。
“我们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分裂，这是生物书自然衰老的过程。除此之外，而我们总是因为各种心理压力而在自我毁灭。”李松努力回忆着，继续说道，“比如不断加班的员工，失去工作的工人，农作物被毁坏的农民，失恋或者失去至亲的人。这些负面情绪会在他们心理成为压力，让他们走向崩溃，并因此做出一些极端行为。这并不是他们决定这么做，而是多种负面情绪叠加后的冲动使然，也是人类基因编码中的疯狂因子所决定的。”
“你是说……”叶凉秋慢慢咀嚼回味着李松所说的内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的……我们在研究如何才能让一个人走向毁灭。当然，我们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人类。”
“我提一种假设。如果你们让一个人走向崩溃，他会不会成为杀人凶手？”
“这是必然。”李松不假思索的回答。
三个人沉默了很久，Candy没有插话的机会，只是默默听着。
“好的。虽然没有办法确认这些尸体，但是有一个人是可以确认的。”叶凉秋用手机调出了某个女孩的照片。
“你认识她吗？”
“她在哪？”李松立刻转变了表情，激动的看着叶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