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回忆
雨城城主2018-07-29 10:116,483

  深圳,某咖啡厅。

  一个模样入时的摩登小姐款款走进咖啡厅中,优雅推开玻璃门,高傲的走进去。上了楼梯以后,重重的坐在展玉对面。

  麦文:“你果然在这。”

  展玉看了眼对方,露出善意的笑容。

  麦文:“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她吗?她对你没有感觉的,你看你们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你的被钟情妄想症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顿了顿,口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充满了怨愤。

  麦文:“原谅我这么说,但你不能再这么执迷不悟了。她走了以后你的生活一团糟,你们已经没可能了,你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展玉合上书:“快结束了麦文,一切都快结束了。”

  电话响起,展玉接听后,发现是Candy的声音:“我在深圳。”

  展玉起身露出笑容:“你来了吗?太好了……嗯,为什么不听我我的话,好好在家呆着?”

  Candy:“我有事要找你”

  展玉:“那我们……在第四中学见面好吗?我刚好在这附近。你知道路线吗?要不要我……”

  Candy:“不用,我想我认得路。”

  展玉把电话挂了,闭上眼睛,抬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微笑。他快步走回座位,高兴的对麦文说:“想喝什么?”

  麦文:“这下怎么心情这么好?”

  展玉:“女朋友电话。”

  麦文脸色变得灿烂起来,续而点点头:“女朋友?挺好。看来你走出过去了。”

  展玉:“人总要忘记过去的,不能一直生活在回忆里。”

  麦文:“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真为你高兴”

  展玉:“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去接她,失陪了。”

  麦文:“去吧!去吧!”

  展玉起身告辞后,麦文拨弄了一下头发,她的左手腕上有一个绿色橡皮圈,上面有“Meven”的英文字母。

  何阿姨坐在店里,看着手机上播放的电视剧。

  她这家校门口的小买卖已经开了很久,每天的日子,就是在这里等着生意上门。十多年间,她也默默的留在这些学生们青春的小角落,笑着看他们的到来,成长,离去。对她这样的旁观者,这些都是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阿姨,还记得我妈?”

  听见呼声,何姨抬头,之见一个白净的男青年正对她微笑着,有几分微妙的熟悉感,还有种说不清的神秘气息。

  何姨老板抚了抚老花镜仔细打量着,看了好半晌终于笑了:“我记得你!你高中时候常来我这买东西,你身边那时候一大堆女生呢!唉,好多年了,想不到都这么大了!哟,带这么大束花,给我的呀?”

  “啊,这个……”

  “开玩笑开玩笑,送老师的吧?”

  展玉继续笑:“啊,啊对……两瓶绿茶。”为了防止她唠叨下去,展玉打断了她的话。

  老板打开冰柜,拿出两瓶绿茶:“好好……今天学校放假,冷冷清清的,都没什么人。哎呀,这个时光真是能改变人啊,转眼就是这么多年了。来来来,绿茶。”

  拿过饮料 ,展玉向前走着,走过学校大门,走过操场上的升旗台,走向一栋教学楼。

  他的身影持续前进,楼道口的班级门牌一个个过去。

  推开了高二(6)班教室的门,展玉走进去,环顾四周,仿佛听见了四周传来朗朗的书声,但是他却没有看到没有任何人。他走到讲台上看着下面,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这里是他之前读书的地方,很久没来了,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

  展玉伸出手抚摸着教室中的黑板报,像是在感受自己青春沉淀后的味道。

  他的感慨和等待都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要等的人来了。

  Candy的手搭上了那个把手,紧紧抓牢,却始终不敢打开。

  很多时候,下决定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走到了这里,仍像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阻止她打开这扇门。

  然而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门用力打开,光一下涌了进来,Candy眼前出现了幻觉,她看见高中的自己正捧着书本,在一个位置上无精打采的听课。

  幻觉很快消失了,偌大的教室,就只有展玉一个人。

  他穿着蓝色西装,手捧红玫瑰,面带微笑坐在那里。

  “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一个梦,一场盛大而浪漫的求爱。”他低头嗅着手中玫瑰花的芬芳。

  展玉起身,缓步走来:“我说过,我要补偿你这二十年所丢失的一切。我会带你去很多地方,造很多梦。在这里,我将为你营造第一个梦,一个关于校园恋情的梦。”

  展玉站起来,一步走向Candy,他深情的脸和Candy冷酷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展玉把花递给她, Candy伸手接过,然后将花撕碎,丢入空中。

  同时被撕碎的,还有展玉的微笑。

  当一切沉寂,Candy咬着牙问:“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心理医生……”

  展玉的表情一时僵死,足足定格了十秒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Candy:“别装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心理医生!你为什么要冒充他?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你夺走了我的记忆?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什么古怪的研究?我就是你实验室的白老鼠?”

  展玉:“Candy,你是不是……”

  这个时候,教室门口走入了一个身影,身材高大,容颜冷漠。不是别人,正是该死而未死的叶凉秋!叶凉秋对展玉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上面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Candy,正不断逗弄那只叫火锅的小狗,欢闹之后,Candy对着镜头笑语:“hi,Candy,和高医生相处的好吗?他可是全世界最棒的心理医生哦。你一定要乖乖的听他的话,他会帮你渡过这段刚刚来到这世界上的日子。”

  Candy的情绪由喜转悲:“不要怀疑什么,你的记忆不是被谁拿走的……答应我,不要再让那些过去吞噬你的生活……开心些我的Candy……生日快乐,生日快乐Candy……”

  摄像师一手托着摄像机,走到视频中哭泣的Candy身边。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Candy既见过,也没有见过的人。

  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人。

  失忆前的Candy很自然的和他站在一起,很显然他们彼此认识。

  戴眼镜的青年男子:“生日快乐,Candy,我是你的心理医生高明。康复期间,我会做尽到我全部的责任去照顾你,请务必相信我。”

  一个礼拜之前,身在伦敦的Candy在路上遭遇了叶凉秋,当叶凉秋给她看这段视频的时候,Candy几近崩溃。然而接下来的故事,则让Candy感觉更加崩溃。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从小就有着很不愉快的记忆。性格懦弱偏执的他,一心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带给人们幸福。最终,他选择了心理学,并以失忆为专业课题,希望治疗那些陷入痛苦回忆里的人……”

  通过叶凉秋的叙述,Candy的遐想飘飞到了自己第一次和高明见面的时候。

  “这样会导致你的记忆出现紊乱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高明正在做最后的尝试。

  “对于我家人的情况,我必须要给失忆后的我一个交代,否则我会永无止境的追查下去的。”失忆前的Candy穿着套裙和高跟,一身紫袍,贵气十足。

  高明低头沉默。

  两人刚刚拍完了所有录像,正坐在草地边上的石桌上,火锅在一边跑着。

  高明:“手术前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明天就可以进行手术。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Candy:“这是我以旧身份活着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我就是Candy了。”

  高明:“是,迎向你的新生,Candy。”

  Candy:“谢谢你高医生,我终于可以摆脱这日日夜夜纠缠着我的噩梦,谢谢你。”

  高明将两份合同递过去,Candy签了一个“Candy”的名字,然后想想说,“等我醒来以后,让那个我自己签吧。”

  “8 月5日,晴。今天遇上了一个奇怪的患者,她要我帮她洗去所有记忆。往常这种失去至亲或至爱的心理疾病,应该通过让病人正视现实才是最为正确的疗法。多次劝导失败,她坚持要洗去记忆。一个心理医生的直觉告诉我,很可能是她某个无意识的行为导致了她的家人遇害……要洗去记忆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一个连自己都忘记的人重新得到幸福。她好不容易才从过去走出来,我不想让她再被以前的东西伤害。然而失忆的人必然会去想自己是谁。她很害怕自己会去找回忆,可一个人越担心某件事,这件事就会种植在她的潜意识里。潜意识的力量是显意识的三万以上,万一她在失忆后真的去找自己的过去,那一切都白费了。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发生,我为她进行了记忆植入手术……”

  结束了对高明的回忆,叶凉秋继续说后面发生的事。“由于你的病情太特殊了,而且担心你牵扯到什么刑事案件而要进行这种手术,所以他拜托了我,一个私家侦探对你进行调查。他传送了你的部分资料给我,然后便就此消失了。我来到雨城寻找他的下落,却发现他失踪了。家属报过案,但是在不能确定遭遇意外伤害的情况下,你的朋友只能算是下落不明,不属于刑事案件,也不属于治安案件。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查出他的下落。而唯一的线索,就是你……”

  为了找到Candy,叶凉秋将Candy的照片进行改造成容易传播的恐怖图片,然后搭配上推文,找到推广公司进行炒作,很快就有了Candy在雨城唱歌的下落。

  刚刚接触,叶凉秋发现Candy虽然失忆了,但是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大碍,精神状态也很好。很显然,有人在照顾她。展玉第一次殴打叶凉秋的时候,他就已明白,就是这个人在监管着失忆后的Candy。

  “那首歌,不是我写的。我根本不懂音乐。”叶凉秋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听听吧,这个声音,你应该比我熟悉才对。”

  音乐起,那是Candy的声音。

  “你告诉我你眼前会不断产生无头鬼的幻觉。可你才刚刚失忆,脑子里不可能有太多明晰的内容。除非这个影像的刺激太过强烈,已经种植在你的潜意识中。你所看到的,很可能是高明没有头的尸体……”

  Candy记起来了,自己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的走进卫生间,正巧看见了高明被分尸的景象。脑海中的记忆残片,接连不断的涌出,拼凑。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进入卫生间,看见展玉捧着高明的人头!

  “是你杀了我的心理医生对吗?是不是你杀了他?”Candy的语调并不高,她没有吼叫,没有哭喊。而是一种,冰冷的愤怒。

  展玉情绪濒临崩溃,声嘶力竭的叫喊,向后退去,他的脚踩烂了花束:“不!千万不要那样想,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被他骗了!”

  Candy的声音充满了戒备和冷淡,一步步逼近也踩碎了地上的花:“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在用我做什么实验?我是你的生物样本吗?What the fuck are you!!!”

  此时,她终于像是发疯的母狮子一半狂吼,把所有的愤怒、害怕、猜疑都宣泄了出来。

  展玉呆了,然后绝望了,绝望了以后笑了:“我是什么人?我,我是什么人?”他呼吸嘶哑,刚才那一个俊美年轻的形象转眼变得无比狼狈,像个得不到毒品的瘾君子一样抽搐着狂笑起来。“我们都认识十年了!你居然问我是谁??!!”

  Candy的脑中接连响起炸雷:“你说什么?”

  Candy浑身战抖,一步步退后。展玉笑,大笑,布满鲜花的教室里回荡着他恐怖的笑声,在他笑的时候整个房间的花都突然凋谢,转变变成了死灰色。当他笑完了以后,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怖眼神看着Candy。

  展玉:“不,别想起我,永远都别想起我。”他声音轻柔起来,“忘了吧,全部都忘掉,如你所说,就从彼此的生命里消失吧。”

  展玉全力跑向门口,Candy试图拦住他,却被粗暴的推开。

  Candy跟着追出去,天台的门已经被推开,Candy冲入天台的时候,看见展玉站天台边缘的栏杆上。

  阳光穿透一切,却令人更加睁不开眼,有时候,真相才更让人看不清现实。

  展玉转过身,正对着Candy。他逆光的声音,显得更加朦胧模糊。当Candy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看见展玉张嘴,无声的说了“再见”两个字。随后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整个人向后倒下去。

  Candy冲上去,俯伏在护栏边失声惊叫,她看着展玉的身体不断下坠,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摔落在地上。Candy立刻跑往楼梯,从学校楼道一路尖啸着跑下。

  在她快速冲至楼下的同时,每过一层,往昔的记忆就不住涌来。

  Candy跑过六楼,看见穿校服的两人一起并肩站立在走廊处。

  Candy跑过五楼,看见自己留着长头发,正和展玉一起擦瓷砖拖地板。

  Candy跑过四楼,看见他们一起扛着教科书上楼,展玉还不断将更多书本放在Candy所抱的那堆教科书上。

  Candy跑过三楼,看见两人一起被罚站,展玉试图努力逗笑Candy,Candy却始终冷着脸。

  Candy跑过二楼,看见两人一起背着书包,并肩走出校门。记忆中的两人,回头看着如今奔跑的Candy,充满朝气的挥手道别。

  当Candy跑到展玉身边的时候,所有叠影都消失了,只有血泊中不住颤抖的肢体,鲜血从伤口潺潺淌出。

  “我不要知道了,到底发生什么我不要,不要知道了!我要你好好的,要你好好的!你快起来,快起来!”

  展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他睁开眼看了最后一眼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孩,在她的怀抱中失去了所有,也得到了所有。

  Candy:“展玉!展玉!展玉!你不要死!不要死……”Candy发出了一声咆哮,扩散在校园中。

  慢慢走过来的叶凉秋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此时,下课铃响了,回荡在空空的校园中。

  “你还留着她的相片么?”

  “都烧了,留着相片干什么?”

  “你想忘记她么?”

  “不想。我爱她。”

  当有人问我你最爱的是谁,我还是会对自己说出你的名字,这也是我一如既往坚信的内容。有时候,人活着是因为有个昨天的。只是我在你的回忆里,是什么……

  很多人很多事就是这样被忘记,被忘记。直到我们再也回忆不起曾经,回忆不起,彼此姓名。也正是因为我们忘记了应该去忘记,我们才会再次属于另一个谁。

  于是城市里有了新的故事发生,爱和被爱,忘记和被忘记。可是无论怎样都没有回忆,没有被回忆,所以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在人海中再次爱上你。

  展玉被送到医院,没有实施抢救,便已宣告死亡。

  而自己的过去,也终于裂开了一角。

  Candy就是之前展玉所提到的那个女孩,自己找到高明进行失忆,但是展玉出现,杀死了高明,自己取代了高明成为了Candy的心理医生。

  风吹过学校天台,天台上一个被喝空的易拉罐滚动着。

  天台角落,叶凉秋和Candy面对面,叶凉秋站着,Candy背靠天台边缘。

  此时已进黄昏,太阳金灿灿的光挥洒而下。

  “我对警察说,你们并不认识,只是我们意外目睹了他跳楼自杀。这样或许有点不近人情,但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你为何要选择失忆,以及失忆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都是一些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怀疑这背后的原因,其实并不简单。”叶凉秋看着的Candy,继续说下去。“这里是你以前就读的学校,现在想找出你的真实身份并不困难,不过,可能会有一点危险。要不要继续找下去,由你决定。”

  Candy不答话,风吹起她的短发。

  她抬起左手,看着手上的皮圈饰滑下去,露出了那刀伤。

  许久后她直起身,用力深呼吸。她看着叶凉秋,露出了坚定的笑脸。

  远处灯火燃起,远处夜幕将临。

  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某栋极为隐蔽的白色建筑群中,有个身材秀美,身穿套裙丝制衬衫的年轻女性正走在建筑中一条科技感十足的走道内。

  她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在得到门内的回应之后,输入密码进入房内。

  办公室极为典雅,四处悬挂着各种名人画像。

  巴浦洛夫、荣格、斯金纳、阿德勒、弗洛姆、尼采,然而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也就是办公桌后面所悬挂着一个人间恶魔的画像。

  保罗·约瑟夫·戈培尔,纳粹德国宣传部长,洗脑了一个国家的邪恶天才。

  “教授,我们好像发现了您的女儿。”女秘书平静的说着,她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展玉见面的麦文。

  教授在电脑前打字的手指停下了,他的面孔隐藏在监视器后,看不见表情。没多久,他继续恢复了输入,在名为《脑控科技与人类未来》的论文上打下了最后一行字。

  女秘书仍然等着,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塑,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也没有。

  被称为教授的男人拿起咖啡轻松的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轻轻吐出一句话——“找到她,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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