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据守北方国土,已逾百年,与西方乌桓,东方知桑族三方鼎立,遥遥相对。知桑族与西凉、乌恒二国隔着一道什刹海,来往交通不便,因此与西凉乌桓少有交际。
荣佑帝昨夜里宿在容婕妤的房里,自宇文皇后去后,后宫里的女人个个欢欣鼓舞,眼巴巴盼望着今上能想起她们。但一个宇文皇后走了,太后那里似乎早留了后手,巴巴的往宫里送来了一个女人,说是叫容溶,算起来和太后赵家连过宗,与太后是表姑侄。
那容溶一进宫就被今上封了婕妤,颇得今上的青眼。不光是赏了皇后宫的居所,就连一应物事全都比照着皇后的待遇伺候。后宫的女人们哪个肯生生忍了一个新来的压在她们头上,背地里使了不少绊子,可容婕妤仍旧是住在皇后宫稳稳当当的,不骄不躁。
容婕妤作业刚承了雨露,偏生一早就又要起身伺候今上梳洗上朝,因此起身的时候,面色有些发白。
“若是不适,便躺着罢。左右有人伺候着,哪里就缺了你一个呢。”荣佑帝继位之时,也不过而立之年。也正是刚刚褪去少年的青涩,渐显老成持重。容婕妤幼时曾见过今上数面,虽感情算不得深厚,但赵太后是今上的姨母,自己又是赵太后的表侄女,也不算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容婕妤帮着今上扣好了颈间的盘扣,又整了整衣襟上的褶皱。“今日臣妾还得往太后宫里去请安,头一次侍奉今上就惫懒,今后是要留人话柄的。况且自打进宫,还未曾拜见过各宫的姐姐们,也该早做准备了。”
早有女官端着热水候在寝殿门外,听得里头传来了铃铛响动,这才齐齐推开了殿门,鱼贯而入。
慈宁宫
“臣妾给太后娘娘、太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太妃娘娘万福。”容溶赶着卯时正入了赵太后的慈宁宫,就见慈宁宫里已然有人比她早了一步。一打听才知道,来者居然是方太妃。
宫里人皆知,当年先皇在世之时,赵太后与方太妃水火不容,举凡相见,便是谁也不服谁,冷嘲热讽有之,出手相向亦有之。但先皇驾崩后,这两宫娘娘居然也都偃旗息鼓,双双作罢。
“这便是姐姐说的容家那个大丫头吧?瞧瞧,先皇时候见过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姑娘,这一转眼的,居然就这么大了。”容婕妤不记得何时见过这位方太妃,微微一笑也只当作回答。太后今日瞧着脸色不大好,身上只着了一身湘妃色掐花菱格幅裙,尽管殿内通了地龙,摆了炭盆,可初春的寒气,仍旧是厉害的很。
赵太后倒也不以为意,“坐吧,难为你们都还想着来瞧一瞧我。怡然妹妹倒是稀客,上次见你,还是那年初春今上继位之时。”方太妃与容婕妤双双落座,一东一西,早有女侍官奉了茶,站在一旁侍候。
“姐姐如今贵为太后,非是我等轻易不可见的。照理说,今日我也不该来见姐姐,但你也知那信宫之内庭院深深,素日里也就唯有寂寞伴人终老,还比不得那些去给先皇守皇陵来的自在。”容婕妤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太妃,看得出来曾经也是个穿金戴银的主子,浑身的气质斐然,虽穿着一身素衣,但不论是坐或站,仿佛自成一体,不入俗流。
赵太后挑眉,对方太妃算不得热络,但也绝不冷脸。“信宫是个什么去处,我自然是知晓。不过你今日来寻我,总不会是只说寂寞这么简单。”方太妃跟她斗了小半辈子,对方的行为品性怕是比她自己还要了解透彻。方太妃这人别看面上一副淡泊名利,内里却也是个有计较的人。平素人人只当是赵太后她凡事处处争先,要拔头筹。却也不知,若不是这个方太妃内里暗自作梗,她赵太后也断不能在宫里得罪这么多人。
“既然能出来见姐姐,我自然是有事相求。不过这事儿,倒是与姐姐关系不大,若是姐姐愿意帮忙,这拐着弯儿的自然是能求得上这个人情。先时,没少人往我这儿求个门路,今日倒也是翻了个个儿,轮得着妹妹来姐姐这儿求门路。”方太妃面有追忆之色。
想当年,她宫里与皇后宫是这皇宫里最热闹的两处宫殿。她们俩勾心斗角多年,每每不是你唱罢来我登场,宫里的人随着风向两处巴结,热闹的紧。“旁的,如今倒都不挂在心上,也就只有母家那些事情算得上是顶了天儿的大事。姐姐也知,我这没有个孩子傍身,唯有母家一个小侄子,与我投缘,也是牵肠挂肚了许久。今上继位,那小侄子就被今上外遣去了凤霞关,算算今天,也走了有三年之多。这三年来,每每念起,甚是想念。可偏偏信宫又是个不能与外人所道的地方,三年多来,竟连个书信都不能相通。”
赵太后听罢,笑道,“这朝事,我这后宫妇人可断断是说不上话的。你也知道,今上不同于先皇,对咱们没那么多体恤之情,若是妄议国事,指不定又得以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上下指摘一遍,饶是我这个太后,也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呀!”
方太妃岂能不知赵太后这是推托之辞,往日里,她赵太后往今上宫里塞人,连今上都不敢多说什么。若说她须看今上的脸色,那可真倒是天大的笑话。“非是要姐姐以国事相召我那侄儿回来,只需姐姐在今上面前提一提方家,便够了。”
容婕妤在一旁默默了许久,闻及此言,也不由挑眉。“太妃娘娘何不去直接去见今上,方家如今在今上面前极能说得上话,现在就连宇文家,可都及不上方家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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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一过,这年就算是过去了。县衙门重开理事,自然钱老爷一案便要重新审理。元姒和元爷爷一早就打算去县衙门旁听审案,元姒倒还好,就是元爷爷一直眉头紧锁,不知道的还以为元爷爷跟县衙门苦大仇深。
“爷爷怎么了,这两日总是瞧着不大高兴。可是有事?”
正月十五那日爷爷自从县衙门回来,每日里都是心事重重,问他又不说。元姒去问了顺子娘,顺子娘也直叹气。“元爷是个心思重的,自家的事轻易不予旁人说。你这个做孙女的都不知道,向我们这样的,更是不知了。”
元姒不由有些担忧。
“四丫头,不若今日咱们就不去了。你不是说想学一学元家的正骨术吗?我瞧你近些日子忙着旁的事,不少事情都懈怠了,须得赶紧补上才是。”元姒换了夹袄,正跟着顺子娘一同准备朝食,骤然听元爷爷改了主意,不免有些惊诧。
顺子娘看了看元姒,“要不元爷和四丫头先聊,我去瞧瞧顺子。”说罢,让出了灶房,留给了元家祖孙俩。
“爷爷,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也是元家人。爷爷若是碰到了难处,也可与我说一说,虽没有什么大主意,但能为爷爷排忧解难,分担一些也是好的。”元姒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来到古代这么久了,她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元四。
元爷爷摆摆手,“你不要多想,爷爷不论如何都会护你周全。爷爷只要你好。”元姒皱眉,这么说,爷爷担忧之事与自己有关?
县衙门是要去的,毕竟钱老爷一案也是元姒一直挂心的事。不说为了百灵姐姐或是喜鹊妹妹,仅仅是为了她跟着县衙的第一个案子,也足够她时时挂在心上。
前边已经能听到县衙开了衙门,有百姓围在衙门口听案的响动。元姒与元爷爷匆匆用过了朝食,跟顺子娘打了个招呼,自往衙门去了。
这次苦主家眷只来了钱家正妻范氏一人,倒是不见了那个孝服底下穿金戴银的妾室翠儿。百灵娘依旧是正正的跪在堂上,腰背更佝偻了些,想来在牢里也过得不甚好。
姜知县今日一身官服穿的格外神气,迈着四四方方的官府步,四周百姓立即噤了声。
惊堂木一拍,差役一声高唱的“威武”,更是让衙门越发肃穆起来。
“犯妇刘秦氏何在?”姜知县面净无须,在祁阳县本地也算的上是美男子,只是年岁稍大了些,加之身材走了样,唯有一张脸倒还能看得过去。“刘秦氏堂下听判。”
元姒有些懵,这还没有捉拿真凶,怎么就要判了?姜知县这是打算用百灵娘一人定罪?元姒正欲转头询问元爷爷,就见元爷爷目眦欲裂,怒发冲冠的模样,要不是此处人满为患,只怕元爷爷就要冲上前去。
“爷爷?”元姒拉了一把元爷爷的衣袖,正欲说话,就见不远处站的人不正是钱老爷的那位妾室翠儿吗?今日的翠儿没有穿孝服,却也是一身素净的衣裳。那些金银首饰都没了,倒是显出了她本来姣好的面庞,只是眼含悲切,像是早知这个结果似的。
元爷爷也转过了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妾室翠儿。“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个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