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本来就是个贱人,勾引少主,还生出了你这么个孽种。”沉默的人群中这道声音是那么尖锐而刺耳。
声音这东西,就像是风暴下的潮水,一旦掀起第一道浪涌,就会有第二道、第三道……直至此起彼伏,难以平静。
“没错,你母亲就是个贱人,所以才生出了你这样的孽种。”
“贱人……孽种……贱人……孽种……贱人……贱人……”
这样的字眼回旋在墨昆耳边,往他眼中的火焰不断添加薪柴,令那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旺,逐渐吞没墨昆谨慎不多的理智。
墨翟气息奄奄,剧痛不停折磨着他,直到他渐渐麻木。双眼虽然被墨昆刺瞎,但墨翟的耳朵还在,神智还在,他能够听到那些此起彼伏的辱骂声,也大致猜到了墨昆所面临的困境。
强忍着剧痛,墨翟露出一个惨烈而可怕的笑容。
就是这样,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墨翟当然知道,尽管他的谎言能够骗取那些无知者的信任,但无法使用神血能力,仅仅是信任并不足以救他的性命,而墨翟也从未想过能在墨昆手下拣回一条命。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墨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在临死之前,墨翟要送他一份“大礼”,要么忍受那些谩骂与屈辱,要么怒不可遏,对无辜之人出手,彻底身败名裂,不管是那种结果,都是墨翟所乐于见到的。
负面情绪就像是气球里面的空气,一旦积压得过多,气球膨胀得过大,就会爆炸,而此刻的墨昆恰恰就是这样,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内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墨昆猛然出手,震荡炮将面前那个指着墨昆辱骂墨昆母亲的女人直接轰飞出去。
“骂,接着骂,就当作临死前得到的遗言,所有侮辱过我母亲的人,今天我都会让他闭嘴。”墨昆已经有些疯魔。
见到墨昆不由分说地出手,而且毫不顾忌对方有无还手之力,众人心中既愤怒又害怕,几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原本嘈杂的谩骂瞬间归于沉默。
这就是可笑的十族,在平凡人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
众人齐刷刷看向墨昆,眼里的惶恐愈演愈烈,但墨昆却不会在意他们是否害怕,被复仇快感冲昏头脑的墨昆,已经看不清是非对错,他现在只想让那些辱骂他母亲的人一一闭嘴。
墨昆飞起,逐渐飞过祭坛的高度,纳米粒子朝外运动,从墨昆的身体上剥离,在墨昆身前构建出聚能脉冲炮的雏形。
聚能脉冲炮是墨昆最大的杀器,足以在一瞬间蒸发掉祭坛下的所有人,木星儿在认出的霎那,便知情况不妙,墨昆恐要大开杀戒,于是立即飞身而起,想要阻止墨昆。
有人抢先一步,率先抵达墨身旁。
“该报的仇你都报了,该杀的人你也杀了,何必要迁怒于这些无辜之人呢?”墨谷皱巴巴的手掌按住墨昆的肩膀,相当有力。
“无辜?这世上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墨昆冷冷的说道。在他看来,纵使这些人并未杀害他的母亲,可他们依旧是帮凶,他们尖酸刻薄的语言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
墨谷很清楚,必须换个思路劝墨昆收手:“那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放他们一马,好歹我也是一族之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杀吧!”
从墨谷笑盈盈的眼神中,墨昆好似看到了别的东西,像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暗示。
又看了眼姗姗来迟的木星儿,那担忧而又带着些许畏惧的神色,令墨昆顿时心头一震,他这才意识到,复仇得烈焰已经冲昏他的头脑,失去理智的墨昆俨然变成一个嗜杀的恶魔。
犹豫片刻,墨昆回道:“老头子,我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但若是以后再听到辱骂我母亲的声音,我绝不轻饶。”
墨昆的声音十分响亮,显然是故意说给祭坛下的众人听的,想借机威慑众人。
纳米粒子重新回归墨昆身体,二人并肩落下。
见族长归来,立马便有人上前诉苦:“族长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此子藐视墨族族规,大闹祭坛,斩杀族中长老,还对族中的平民百姓出手,请族长为我等做主啊!”说着齐刷刷跪倒一片。
怎料墨谷的处置却令他们大跌眼镜:“墨昆奉我之命,铲除族中叛徒,其行为并无逾矩,反倒是你们,听信谣言,众口铄金,无形之中做了墨翟等人的帮凶,该好好反省才是。”
原以为墨谷会站在他们这边,为他们主持公道,没曾想墨谷竟会这样偏袒自己的孙子,当即有人心有不满,站出来斥责道:“族长大人,您不能因为墨昆是您的孙子,便因此偏袒于他,如此处置实在有失公允,令族人心寒。”
“偏袒?我墨谷身为一族之长,从不偏袒任何人,即便是我的至亲血亲。”墨谷挺直腰杆,义正词严地说道。
旋即墨谷又道:“此事本就是墨翟等人的阴谋,他们勾结血族,图谋不轨,墨昆奉我之命出手阻拦,怎么能说是我偏袒他呢?”
那人质问道:“墨翟等人勾结血族,意图不轨,族长此言可有证据?”
墨翟这些年的伪装和谎言的确成效不小,他的威信早已超过身为族长的墨谷,即便墨谷当面拆穿他的谎言,依旧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但如墨谷这般老谋深算,又怎会一点对策都没有呢?墨谷道:“既然你们想要证据,那好,祁晗把证据给他们看。”
墨祁晗将早已准备好的投影放给众人,那里面的画面,正是墨翟等人勾结血族、密谋篡位的情形,一幕幕震撼着那些信任墨翟的族人,眼见为实,容不得半点质疑。
威信的建立需要无数日月的积累,但威信的崩塌却只在一朝一夕之间。
“各位都看到了吧,墨翟等人早有谋反之心,甚至与血族串通,墨昆此举将墨翟等人的阴谋挫败,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墨谷振振有词地说道。
局势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令墨昆隐隐有种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墨谷设计好的,包括墨翟的谋反,也包括他的复仇,可墨谷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那人又反对道:“纵使大长老有谋逆之心,但墨昆残杀长老,依旧是重罪,必须予以严惩。”
当即便有人跟着附和。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墨谷出手惩治墨昆,他们对墨昆心有怨恨,但有不敢自己出手,所以就找各种理由,借墨谷的手对付墨昆。
墨谷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狡黠道:“残杀长老的确是重罪,但依据墨族族规,族长若有谋逆、以下犯上者,身为族长有生杀夺予之权。”
“借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宣布一下,从今日起,墨族族长正式由墨昆继任。”墨谷此言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人群响起无数议论之声。
有一老人站出来,对着墨谷说道:“族长之位关乎一族兴衰,绝非儿戏,墨昆虽天纵奇才,但年轻气盛,所行之事屡有偏颇,仍需锤炼,还请族长三思。”
墨昆也十分不解,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头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族长之位,墨昆毫无兴趣,那些权力的纠葛,墨昆从来都不喜欢,他更不喜欢墨族,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脱离墨族,做一个普通人。
墨谷小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权势,但是很多时候,只有权势才能帮你完成你无法完成的事情。”
又像是故意的提点,墨谷在帮他,可墨谷为什么要帮他呢,那个老头子不是迂腐得最看不惯他这个“孽种”吗?
“墨昆本就是族长的候选人之一,如今不仅平定内乱,寻回炼金术王之冕,更解开王冕中的秘密,按照炼金术王当年留下的遗言,他本该是墨族的族长。”墨谷掷地有声地说道。
“族长,炼金术王之冕明明是大长老寻回,与墨昆有何干系?”那老人又道。
“笑话,墨翟的谎言你们竟也相信,他手中的王冕不过是从墨昆手中夺去的,否则你以为,为何墨翟手持王冕,却不是墨昆的对手?还有,若非解开王冕的秘密,墨昆身上这副铠甲又是从何而来?”
墨谷当然知道,适应性装甲是墨昆自己的研究成果,但为了能够帮助墨昆顺利登上族长之位,有些谎言是必要的。
众人顿时如梦初醒,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因为炼金术王之冕,本身就具有着最强的说服力,墨翟可以借它博取众人的信任,墨谷也可以以它铺平墨昆登上族长之位的道路。
“自今日起,墨昆便是墨族新任族长!”声音如黄钟大吕,传遍墨族的每个角落。
“见过族长!”
他们纷纷跪伏,尽管心中有怨恨、有不满,但有着炼金术王之冕和墨谷的支持,他们除了臣服别无选择,更何况墨昆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足以令他们感到畏惧。
……
数日后。
墨昆终于还是住在了铭金城内这座名叫“墨铭”的宅邸内,陪同他一起住进去的还有木星儿。
墨翟已死,他的余党也陆续被肃清,当然,完成这些事情的并非墨昆,而是他的爷爷,上一任族长墨谷,他为了墨昆能够坐稳族长这个位置,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一个风朗气清的早上,墨谷刚刚吃完早茶,正在亭中消食,墨昆沉默着走来。
“谢谢你啊,老头子。”墨昆依旧是那副没大没小的模样。
墨谷靠在躺椅上,一摇一晃,悠然说道:“谢我做什么,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但是墨昆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能够如此轻易扫除暗地里的障碍,登上族长的宝座,这背后全是墨谷的功劳,甚至他为母亲报仇的时机,也是墨谷故意为他创造的。
“虽然你一直憋着,但我能够猜到,当年保护我和妈妈的弄影姐姐,其实是你派过去的,对吧?”冷静下来的墨昆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也许不止是弄影,还有出现在墨族的尹柯,也是墨谷刻意安排的,否则怎会那么巧,墨昆前脚回族,尹柯后脚就到了,还坚持要收他为学生,现在想想,也许是墨谷为了保护墨昆,求尹柯收墨昆为徒的。
墨谷这份心还真是深沉。
“既然你都猜到了,还来问我作甚,非要我亲口承认吗?你这个小兔崽子!”爷孙俩的脾气倒还真是相像。
墨昆低首一笑:“如果没有你的保护,恐怕我早已经死过千次万次,所以……谢谢你,爷爷。”
摇晃的身体却突然停住,墨谷先是一愣,旋即眼角微微湿润,两颊挂上一个欣慰的微笑。
明明心里很感动,却嘴硬着:“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墨族的未来,让你当这个墨族族长,总比墨翟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要好得多。”
墨昆知道这老家伙嘴硬,也没想逼着他承认,然后说那些让人感动到流泪的话,也许就像现在这样心照不宣,再好不过。
“谢谢你,爷爷。”
墨昆看着墨谷在躺椅上摇晃的身影,谁也不敢面对谁,因为都害怕看到彼此眼中的晶莹,谁又能想到,这样两个能将众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家伙,也会有心底柔软的时刻。
听到墨昆迈出的脚步,墨谷轻声道:“去看看你父亲吧,我想你们父子之间也应该谈谈了。”
有些话终于到了说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