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副说的是“请你”,没说“请你们”。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味。照道理说,我就算是操作人员班子,干系还不算大,但葛云翼可是政委,要和海盗头子谈判,无论如何也得通过他,秦萧只让人来请叶烨,不知道用意何在。
葛云翼显然没有像我想得那么多,他大约是直接把那信息处理成“请你们”了。先是吃惊了一小番,然后拉着叶烨跟着二副往驾驶舱而去。
秦萧见到我们倒是毫无意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以至于我也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他站在无线电旁边,似乎正在和对方联系,叶烨进门以后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
秦萧指了指一边的无线电通话记录,叶烨拿过来看了看,皱起眉头,“他们要上船来谈判?要回人质?”
“可是要谈判,也得有筹码,他们凭什么?”葛云翼插了句嘴,却说到了点子上。
“这也是我担心的。”秦萧说,“这一点我们知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你看他们的措辞,他们似乎是笃定了,我们会和他们谈判。换句话说……”
“无论他们手里有什么,他们很肯定我们会要,而且一定会用人质和他们交换。”我补全了他说的话。
在座的都很清楚,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我们答应了人质交换,那他们的人一旦回去,会不会对我们进行报复打击?但如果我们不答应交换人质,可万一他们手里的信息的确是我们想要的呢,再说了,等到船进入一定海域,我们还是需要把人质归还的。
换句话说,人质归还这一举动最终都要进行,到底是不是应该冒点险让这一举动更有价值一点。
“你觉得呢?”秦萧看向我身旁。
我回头一看,小吃了一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司马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们身后。他依旧脸色很不好,显得非常疲惫,淤青倒是又褪去了一点,基本已经看不太出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秦萧,而是面无表情地走到驾驶室最前面的地方,望着远方。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舱内静默无语。几个不熟悉司马的船员面面相觑,似乎不太明白这个人的来头,为什么船长都对他那么礼遇。过了一会儿,司马眯了迷眼,说,“让对方船长过来谈判吧,还有,船上全体人员都做好戒备。”
秦萧露出一丝不解,让对方船长过来也不必全船戒备那么夸张,毕竟是我们的底盘,对方不敢怎么样。但他也没有多问,直接下达了命令。
既然要让对方过来,驾驶舱里会晤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我们转了场地,去了船上的小会议室。进去后我们每个人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还有两个专职防卫的人员在旁。
司马坐下来以后,就用手撑着头,呆呆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入定了一样。直到那海盗船头子在两个我们船上船员的看护下走进会议室,他才转过视线看了对方一眼。
只不过,凭那海盗头子猖狂的模样,肯定是不会注意到司马这里的。他一进门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说了以后在场的都一脸莫名其妙,愣是半个字没听懂。
我很肯定他说的不是英语,虽然我英语不算太好,但是至少还能判断是不是这种语言,听那海盗头子一大箩筐说下来,语气还特别地横争霸道,怎么听都不会是英语。
有这疑惑的一定还不是我一个人,叶烨和秦萧也是互相看看,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他们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司马的方向。
看到他俩的反应,我和葛云翼也自然而然地看向司马。我是知道他英语好,可现在情况看来,他会其他语言应该也不是怪事,好歹他脑袋里装的内容也比别人至少多几十年。
果然,司马沉吟了一下,也叽里咕噜地回了一段话。虽然并没有刚才那人的话多,但那人听了显然有点懵,不知道是因为话的内容还是因为没有料到船上有人能和他对话。
司马说完回过头看看我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说的是瑞典语,和德语很接近。”然后还补了一句,“以前看过几本瑞典语的书,所以会一点。”
好吧,他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家伙的确是博览天下群书,他还有几本汉隶和小篆写的古书仍然放在我家储藏室里。这么说他也不单只看中文的,连北欧语言的书都会看,听话里的意思,他德语应该是很流利了,不然不可能融会贯通到另一种相近的语言。
不过叶烨和秦萧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平静地问他,“那头子说了什么?还有你回了他什么?”
“他其实没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是给下马威呢。就是撂下话说让我们立刻释放人质,不然他就对我们展开打击,然后风起云涌地描述了一番。”司马浅浅笑了一下,“然后我就说,如果他想开战,早就做了,何必多此一举。想说什么快说,不然可以滚回去。”
我们几个听了他的话都会心笑笑,也难怪那海盗头子会一下懵掉,毕竟他一海上土匪头领,又是在西方直来直去勇猛至上的文化氛围中长大,要和司马这样有九曲十八弯心思的人斗智,那只有输的一败涂地。
看我们都笑了,那海盗头子自然知道是在笑他,他第一击不成,气焰自然灭了大半,要不是他肤色黝黑,我觉得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在脸红。
秦萧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很客气地用英语请他坐下,对方显然能听懂。接着两人便开始了拉锯战。因为这次全程英语,所以我还多少能明白,只是那人的北欧口音比较重,我也只能听一半蒙一半。
既然是谈判,对方就一直要求我们归还人质,不然他们会发起对我们的打击行动。秦萧很无所谓地说,如果他们不在意船上人质安全,并且不在意和我国官方为敌的话,要打击随便他们,而且以他们了解的信息来看,是知道我们船上的硬件和人员配备,应该很清楚如果双方硬碰硬,胜利会在哪一方。
秦萧的话让我暗暗叫好,不愧是那么年轻就当上船长的人,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海盗头子眼珠骨溜溜转,然后又说他并不害怕,他的实力是我们不可估量的。
秦萧只是笑笑,依旧是那样客气而疏离,却能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到压力的态度,他说他也能猜到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支持,而且估计得出到底谁是始作俑者。但如果他们觉得可以因此而和一个强国为敌,那他们得好好想想,不要被利用而沦为别人的炮灰。
这话显然说到对方的心眼里去了,那海盗头子神色变了变,并没有马上回答。
秦萧见状,便乘胜追击地说,我们并不是不可以归还人质,只要他们指认背后提供情报的人,并拿出切实证据,我们可以答应在证据交付之时,全部放还人质。
照道理说,这样的要求很正常,也和那海盗头子提出谈判的交易条件差不多,但我们这样提出来的时候,对方却犹豫了,显然,他们当时提出谈判的时候,就只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并不想要给我们任何信息,信息只是他们的借口,或者至多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
秦萧也已经看出来这一点,可是他并不发作,涵养很好地等对方的回应。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面无表情地坐着,几乎静默成一尊佛的司马,突然间站了起来,我拉住他问他干什么,他神色无波,低声回我一句,“我去一下驾驶舱。”然后他对秦萧说,“拖住这个人。”
他这个人向来不会解释自己,我和秦萧也已经习惯,况且在这种时候,让他好好解释也不现实,秦萧虽然眼中带了点疑惑,但仍然点点头说,“你自己拿捏分寸。”
要是在平时,估计司马什么都不会回,不过这次有外人在场,所以他还是象征性地答应一声说“知道了。”便走出了门去。
可他的离开,却明显让对方的海盗头子有点紧张,一连问了两声:“他是去干什么?”而秦萧依旧是那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外交态度,回答说,“他有点私人事情要去处理,暂时离开一下。”
那海盗头子看上去并不放心,他刚才在船上肯定和司马对阵过,知道他的厉害,可是即使那样,他现下的态度也有些反常,倒让人觉得是做贼心虚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需要做贼心虚的呢?如果他是要打个障眼法,暗度陈仓地让底下人救人,他大可不必,因为他自从上我们的船之后,船上就全体戒备,各处都有人看守,他们的海盗船虽然离得不远,但无论是哪个方位,只要一有异动我们就会获悉,并组织反击,对方根本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我还在估摸着这其中到底会有什么猫腻,就见到坐在会议桌对面的叶烨瞬间变了脸色,他拉过秦萧耳语了两句,这一下连招呼都不打,说完直接就快步离开。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匆忙,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船身突然震了一下,但我们都明白,这种震动并不是碰撞到了什么,而是船体突然转向的缘故,并且就在转向的几乎同一时刻,船速快速猛增,破浪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