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司马几世的阅历，如果是普通的风，估计他“老人家”都不会掀一下眼皮，能劳动他说上一句的，那足够我们几个人引起重视了。
我和葛云翼如临大敌，在一边的秦萧却很淡定，平静地问了三个字，“有用吗？”
如果说有人天生就有安定人心的能力，那秦萧绝对是个中好手，也不愧为做船长的料，说话直中核心：可不是么，茫茫大海上，除非我们另寻他法回程，不然现在就算紧张也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徒然给自己找不痛快罢了。
当然，如果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船上，那我们肯定要严查严控严管，力求把可能造成灾难的人为因素降到最低。但这是在别人地盘上，我们只能让自己个人做到万无一失，提高警惕，可要真碰上个特大天灾的，大约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起航后不久，果然天空开始一节节阴暗下来。风也一阵紧过一阵，海面上波涛层层迭起，眼见着就是要大变天。
我和葛云翼回舱室把救生衣都拿出来，然后仔细研究了一下船上的各个通道，自己内心模拟好几种紧急情况，甚至用步距粗略丈量了一下舱室到各处的距离。我们很清楚，在紧急的状况下， 熟悉此类信息往往是能够救命的。
船员也明显忙碌起来，海上大风预警一旦发布，附近海域船只都要彻底检查各项安全措施，例如在这艘货柜船上，要确保所有集装箱的安置稳固，这样在海浪当中货柜才没有可能产生移位。另外锅炉运作和供电系统也是重中之重，在大浪中最可怕的就是失去动力，因为在有动力的情况下，船可以转向迎面对浪峰的垂直角度，所有的船，无论大小，其设计就是可以破浪的，在大浪中迎面对浪反而对船的损伤最小。可一旦失去动力，船就只能任尔宰割，在海浪的作用下变成侧向对浪，就会发生翻滚和倾覆。
我们舱室中的几个，都做了最好的准备，而秦萧从前方带回来的消息果然是，澎|湖|外|的台|湾|海|峡上形成了风暴圈并且中心在往南移动，那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无论怎么躲避，都至少会和风暴外围擦到。
但是船长选择行进的路线，却让我们有点疑虑，因为他准备走澎|湖|水|道。
澎湖那地方其实一向海况非常复杂，尤其是澎湖水道下面的海沟，足有一千多米深。我从小在福州海边长大，小时候就听闻过在台|湾|早|期|移|民|口中鼎鼎大名的“黑水沟”，那时候在当地就有“十去，六死，三留，一回头”的说法，足见海况之恶劣。尤其是在洋流盛行的季节，那里常有变化莫测的强劲海流快速经过，即使是在风和日丽的时候，都可能会有危险。
当下虽然不是洋流季节，但那块水域毕竟也是风暴外围，海面下海流复杂，海面上风雨交加，那可真是有点过于酸爽了。
“你就没劝说一下？”葛云翼问秦萧。
“没法劝。”秦萧摇头，“不走澎湖水道，离风暴眼就近，更危险。”
他说的也没错，这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船长也可能是在考虑，如果走澎湖水道出了问题，救援还相对近点，或者运气好点可能还能撑到澎湖列岛上靠岸避一下。所以估计会做这么个决定，也是衡量了各方面的因素，才做出的不得已的选择，而且从路线和眼下海况来说，也的确没错。
就在我们准备和交谈的过程中，外面的天空已经明显暗了下来，而且开始下雨。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船体上，哪怕是在舱室内，仍然能听到“噼里啪啦”闷闷的响声。船明显地颠簸起来，不过这种程度的晃动对于我们这种老海员来说，算是比较司空见惯的，还远不足以让我们产生什么惊恐的情绪。
不过对于叶烨来说，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他本来在海上游历的时间就不久，之前遇到风浪的时候，都会被晃到头晕恶心。虽然从一开始吐得稀里哗啦，到后来仅仅是脸色变得苍白，的确是有了长足进步，但那并不代表他就习惯了。这半个多月来没有在海上经历风雨，显然他的抵御能力降低了，所以这一晃，他的脸色又不好起来。
他一开始还想撑一下，可随着船的摇晃程度越来越大，他还是撑不住，只能躺回床铺上休息，而且在躺下之前，他宣布了自己大脑宕机，没法给我们预警了。
其实，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本来也没指望他怎么样，眼下这种情形，我更加指望司马和秦萧俩。
叶烨虽然躺下了，但我们想着还是到时候得给他哪点吃的，如果他吃得下的话。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体力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好吃饱睡好。
吃饱对我们来说是不难，但要睡好还是有点难度，毕竟还是有心事在，这种时候要还能睡得深沉，那是神经大条到相当有天赋了。
我战战兢兢，睡得十分浅，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总觉得下一刻司马就会把我们都叫起来，接着我们下床时会一脚踩进水里，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甲板，看着黑夜中巨浪滔天，我们的船一次又一次破开浪峰，陷于浪谷。
也许我会听到船体钢板扭曲的巨大声响，也许很快船上的警报就会拉响，船长会让所有人员登上救生筏逃生，但在这样的天气当中，连救援人员都无法及时到达，救生筏在澎湖海沟之上顶风浪漂荡，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后我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安然躺在舱内的床上，室内也没有任何进水的痕迹，倒是冷汗浸湿了背上的衣服。舱外依旧风雨交加，雨点密集地砸在船体上，在舱内听着那闷声的回响，搅得人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