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舱室内,司马和秦萧几乎听不出动静,叶烨时不时地翻个身,并不太安稳,不知道是不是人还难受着。而我对面的葛云翼同志,在我醒来后盯了他两分钟,想看看他睡得好不好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看我,眉目一片清明,丝毫没睡意的样子。看来这老小子办公室坐了太多年,在海上的心理素质也差劲了不少。
既然大家都睡不着,反正醒着也是醒着,便开始比手画脚地交谈起来。以我和他多年的相处,凭借对彼此秉性的了解程度,我们俩哪怕完全不开口,比划加唇语外加打哑谜,完全能理解对方在表达什么。我先五十步笑百步地嘲笑了他一番,在收到他无情的反驳与反讽之后,我们开始猜室内另外三个人是不是都睡着了还是在装镇定。
这样开着玩笑“交谈”了一会儿,我放松下来不少,虽然外面风雨不减,轮船依旧颠簸,我却也迷迷糊糊地有点犯困起来。
后来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自己也不清楚,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有一次我行船回来,葛云翼带着妻小来我家串门子,他儿子在和我儿子玩。俩小孩玩着玩着有点起争执,后来用了个很奇葩的方法来决定谁对谁错问题:背π后的小数点,谁背得多谁就对。
这其实有点欺负小孩子,因为我儿子比小葛同学小好几岁,那时候还不知道π为何物,但那傻小子还就答应了,后来当然输了。不过就是后来我儿子学了数学的那部分内容,也不可能赢过小葛同学,因为我儿子从头到尾就背得出经典七位,而他儿子那一次一口气就背了两百多位。看他的样子还能再背下去,但是觉得显摆的目的达到,没必要再背了。
本来这是小孩子的小心思,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会在那么多年以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突然想起这件事,而且还是以旁观者视角回忆起来。
如果我是叶烨,我大约要问一下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会这么运作。可惜我不是,于是我睁开眼睛后想到的是,应该是我想家人了。
就在我瞪着舱室天花板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很多。我一愣,不对啊,不是说会有危急情况的么?不是叶烨的预感百分百正确的么?难道他偶然出了误差就给我碰上了?难道我酝酿了一晚上准备弃船逃生的悲壮感都是自作多情?
我有点不敢相信事情就已经这么过去了,但看看手表,没多久就要天亮了,如果真是从风暴圈外围擦过的话,风雨持续这点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廊道上有密封窗的地方去看。外面的雨的确小了不少,原本噼里啪啦砸在船体上的雨点,现在就好像细沙一样划过,海平线上泛起一小条鱼肚白的微亮,黎明很快就要道来。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应该高兴多一点还是应该抱有些仿佛受骗上当的情绪,心里想着以后哦对叶烨的话大约都要打个折再听。不过没事故总是件好事,我神在在地踱回舱室,躺上自己的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可这一次,才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刚刚有点睡意,突然司马就从上铺跳了下来。
以他的能力,如果他想要让我们不察觉,可以轻盈到没有一点落地的声音,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地“通”地一声落地,然后过去踢了踢葛云翼的床沿,又去拉了下秦萧,最后开口道,“起来了,准备。”这样看来,他很清楚我和叶烨是醒着的,一叫就能起来。
葛云翼骨碌一下爬起来,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了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去拿脚边的救生衣。
“风不是已经小了么?”我道,“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出风暴范围了。”
司马打开门,从我站的角度看,门外瞬间涌入门口的灯光似乎在顷刻间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侧过头,没看向我,却是看了叶烨一眼,说,“不是风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