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想象当中,我说出葛云翼儿子的时候,他应该是非常激动的,会瞪着我说“你怎么会知道”之类的话。
可我没想到的是,葛云翼居然非常平静,似乎对我的猜测一点都不惊讶。他只是看了看我,又喝了一口手里的酒,道,“看来你也注意到那小子不寻常的地方了。”
他那样的反应,反而让我有点不淡定了。
“什么叫‘也注意到’?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注意到什么?”然后在他的眼神当中,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急切了,好像那不是他儿子而是我儿子似的。
“不是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妈。”葛云翼说,“我们这次不是出船之后回去,耽搁了几天,这本来也还好,有提前通知家属。但是后来我们不是被掳走了么,都没有回家,当然就报警了。”
我点点头,这些我都清楚,所以到后来我们回来,明面上说是外出游玩失事,还被警察同志批评了一顿。
“你还记不记得,司马之前提醒过我们,让我们小心自己儿子?”葛云翼突然插了个话题进来。
我心里一顿,他要不说,我几乎就要忘记这事情了,这么看来,难道,司马的意思是……
“他当时对我说完这话第二天,我就打电话回去,问我老婆那小子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她说没有,那我也放心下来,以为司马的话有偏差。后来我回家,那小子学习认真,成绩上去很快,考上好学校,我都没觉得什么,本来小子就挺有小聪明的,我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我和老婆带他去报到,宿舍里面去打理打理什么的,我突然发现到,只要是经他眼的所有信息,他都能背下来,简直就是过目不忘。”
我不禁来了句“卧槽”,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以前我也没发现小葛同学记性这么好啊,虽然他记性好像一向不错。
“我回来之后问我老婆,她说她也注意到了,但是没觉得什么,她是觉得,小孩子记性好很正常,也许小子只是比一般人记性好了一点点罢了。”
说实话,要是我,没有司马的那句话,也会这么认为没什么,正常现象。再说我觉得这也算是好事,如若不然,要不是有这本事,成绩要突飞猛进大约就比较难,所以说,我们家那位,估计是没什么希望步别人后尘了。
“你也别那么愁,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我安慰他道。
“不是你儿子你说得轻松。”他嫌弃地甩了我一眼,“你说追着司马的那些人会不会找上那小子啊,他会不会误入歧途啊?”
我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对啊,还有那一票危险分子呢。
“你说我要不要和司马谈谈?”葛云翼有些苦恼。
说起这个,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个啥,我说出来你不要激动啊。我觉着吧,司马知道这事儿。”然后在他疑问的眼光当中,我把之前见到小葛和司马会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结果就是,我差点被葛云翼给揍了一顿。
好处就是,我也没酒喝了,于是他不能酒驾,就由我送他回去了,回去一路他还在埋怨我没有及时告诉他那件事。
不过告诉不告诉倒不是最紧要的事情,要紧的是,这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
突然之间,我们就变成了事件的旁观者,变成了有切身利益的参与者。也就是说,无论司马之后要做些什么来扳倒对方,我们都应该要无条件支持,因为这可是关乎小葛的性命和前途的。
另外就是,这件事该不该让小葛知道,或者该让他知道多少。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
如果说他已经知道了的话,那又该怎么给他竖立一个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要知道,那种类似于邪||教组织的地方,可是会有一套看上去悲天悯人外加大义凛然的说辞,专门骗骗像小葛这样没什么生活历练,人生基本一帆风顺,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毛头小子的。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侧头看看葛云翼,那家伙满身酒气,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好吧,都这种时候都还能睡着,我也是真的服气。
时间临近午夜,路上的车很少,我开车把他送回去,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阻滞。到了他们家楼下,我看他还在睡,便推了推他,“喂,老葛,起来了起来了,到家了。”
他“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车窗外,看上去似乎还睡眼惺忪的样子,然后他嘴里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头一垂,居然又睡了过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喂喂,我说你回去不回去了?”
这下他不动了。
我无语望天,这家伙不是挺能喝吗,可刚才也没见他喝多少,想必是我没到之前就开喝了,哎,真是的。我拿出电话打到他家里,让他老婆下来帮忙把他“搬”上去。
他老婆一会儿就到了,我把他从副驾驶座上解下来,然后去另外一边把他从座椅上挪下来,扛一条胳膊在肩上,他老婆则帮忙关好车门,再扶住他另外一边。
就在我们把他扶着在等电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的身体太冷了。
虽然说不可能是浑身冰冷,但绝对不是喝过酒以后会有的那种体温。众所周知,绝大部分人喝了酒以后,体温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升高。我以前和葛云翼喝过不知道多少次酒,他酒后什么德行我清楚,总之,这很不正常。
我的心当下一沉。
“等……等一下。”我让他老婆先不要去管刚刚到的电梯,“你叫叫他试试看,”我说,“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
听我这么说,他老婆也很紧张,连续叫了他几下,可葛云翼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下他老婆也慌了。因为葛云翼这个人哪怕是喝醉了睡到一半,叫他也是会哼哼哈哈地呢喃一番,然后把耳边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推开,再翻身继续睡,而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我当机立断,立刻把他往最近的三甲医院送,哪怕到时候证明是个乌龙,也比真的有事延误了送医时机要好。
夜间急诊的医生听了我的描述以后,拿手电筒去扒开葛云翼的眼睛看他的瞳孔,一开始可能只是看他的反应,后来也不知道医生看到了什么,突然弯下腰凑近了仔细审视,然后就立刻让护士通知准备手术室抢救。
这就绝对不是小事了,我心里也很紧张,但还是安慰他老婆说应该没事的。之后医生护士都不说什么,就让我们去办手续,他老婆还有一系列的单子要签,我也帮着前前后后地填表格交费办入院手续什么的。
最难熬的其实还是等到该办的手续都办完,在手术室门口等的那会儿。还好他老婆虽然眼眶有点儿红,但一直撑着没哭,不然我自己都心烦意乱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别人。
午夜的医院总有点儿让人感到心里瘆得慌,尤其是在等着一个生死未卜的消息的时候。我有些坐立难安,在走廊里面踱着步,不断地看手表,但时间似乎过得慢得出奇,我甚至有些怀疑我的表是不是坏了。
在半夜一点多的时候,突然我的手机响了,那声音回荡在走廊里面特别刺耳,我几乎跳起来,赶紧跑到楼梯间里面去接。
我一看来电显示,觉得有些奇怪,居然是小葛,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学校宿舍里面睡觉不是么,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打电话来。
接起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叔,我爸妈有没有事?”
鉴于他爸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朗,他现在在学校里面也不可能半夜三更出来,所以我把语气装的尽量轻松,反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么问?”
“我打了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打我爸的手机没人接,我只能打你的电话问了。”他接着还是逼问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事?”
“你半夜三更的打什么电话啊,你爸妈也要睡觉的不是。”我答道。
对面一阵沉默,就在这个沉默的十几秒之内,我突然意识到,我刚才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以他的聪明,我这么回答,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我刚想开口来补救一下。他开口了,“叔,我收到一张纸条,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压在我的写字台上面,”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语气过分冷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陌生,“那纸条上面写着‘a little warning(一个小小的警告)’”他吸了一口气,“叔,你告诉我,到底有谁,能够半夜三更把纸条放在我的宿舍写字台上,到底要警告我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叔,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你们不说,我也当做不知道罢了,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你告诉我吧,我爸妈到底怎么了。”
说实话,他描述的事情,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刚才还以为,是酒吧的酒有问题,葛云翼是假酒中毒了,可如今经小葛这么一说,看来事情并不是意外,完全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而且所谓的“警告”,看来也不只是针对小葛一个人,我、葛云翼甚至司马叶烨都有份。
听着他说的那些,我感到血液都有种冷下来的感觉,但同时,思路却清晰无比,我甚至觉得我的脑子运作得从来没有如此快速过。
“小葛,”我也改变了自己的语气,那语气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太过冷静,“那你又有多少事情是没有告诉我们的呢?你总不能要求别人开诚布公你自己却守口如瓶吧。”我顿了顿,让他稍微缓一缓,“至少,你也得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我才能告诉你那些你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