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道理说,像司马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在野外能轻易找到方向,能轻易获取食物,都不应该是什么怪事。而我和葛云翼也早就已经习惯他的这种能力,在现下这情况,一门心思就指望他来帮我们填饱肚子,然后尽可能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可是,再厉害也总会有个限度。虽然说我们都知道他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更偏向于“兽类”,而且也因为他身上存在的“返祖”现象,他对自然灾害有种预知能力。所以说,他要是告诉我明天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我不会觉得那是什么怪事,可是他如今告诉我前面三百米处有一棵老香樟,在树干背面我们看不见的角度那块儿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树洞里有鸟每年都会过来做窝——这我就觉得有点离谱了。
我憋了半天,实在没憋住,干脆问他,“司马,我说你是不是来过这儿啊?这到底是哪里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刚端了那窝鸟蛋,用杂树叶把鸟蛋隔了一下然后用衣服包起来,听见我的话,手里顿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了看我,我愣是没理解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他就重新垂下视线,也不回答,只是把手里的蛋包好递给了葛云翼,和他之前就兜在怀里的一些野果子放一起,准备回去分着吃。
“再往前走一点就要出林子到海边了。”他指了个方向,语气仍然是无波无澜,“我们过去看一下,计划一下路线。”然后也不等我们反应,直接就往指的那方向走去。
我一脸懵地连忙赶上。葛云翼快步过来,想伸手却因为兜着吃的不方便,于是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满脸嫌弃,“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我仍然不知所以的样子,他“啧”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他什么秉性?他要想告诉你的,仔细听话里的意思就知道了,不想告诉你的,你以为你问得出来?”
我拍了拍脑袋,也真是,之前分别太久,后来他回归以后的一段时间又一直让我有种陌生感,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他曾经是有多么地……不招人待见。
埋头走了一段,空气中咸湿的味道浓重了起来,果不其然,很快耳边出现了海浪击打岸礁的熟悉声响,接着视野豁然开朗,出树林了。
可紧接着,更大的问题来了。
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上。我挪到悬崖边上往下看了几眼,虽然高度也就四五层楼,但下面怪石嶙峋,黑色石尖如猛兽獠牙一般,怒刺向空,惊涛拍浪,好像口涎冲刷在齿间,俨然一张血盆大口,格外具有震慑力。从这地方摔下去,估计连全尸都是强求。
“我下去看看。”司马交代了一声,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他沿着崖壁开始徒手往下攀。
悬崖上的风格外强烈,混杂着海水的腥味,从四面八方刮过来。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司马往下移,大风灌满了他的衣服,毫无规律地往不同方向扯着,好几次都让我有错觉觉得他要被风拽下崖去。
在这样大的阻力下,他势必快不起来,好在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要到崖底去。最终他停在当中某一处,横移了一小点距离,似乎在查看什么,过了一会儿,便开始往上攀回来。
待到他双脚着地,我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怎么样?”我问他,“下面什么情况?”
“从侵蚀的情况来看,海水并不能漫上岛的这一边来。”司马简要地说。
我还在等他的下文,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说完了,我突然就觉得有些生气,“所以你冒着摔死的危险跑下去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你看刚刚那房子好好的就知道海水漫不上来了!”
司马也没理会我的气愤,仍然是那副冷漠脸,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视线又移到葛云翼那里,“我们该回去了,再下去要天黑了。”然后也不等我们,直接就往回走。
我只能闷不吭声地跟上,仍然气不平。葛云翼走过来,拱了拱我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先逃出这地方,回去了再说。”
我不置可否,闷头走路。其实我知道自己这气生的有点无理取闹,可我也清楚,别看葛云翼现在还来劝,但他肯定也是一肚子火——任谁在海上呆了几个月,几次差点小命交待掉,还和海盗周旋过,本来想着终于可以回家见见老婆孩子,结果却莫名其妙被掳到这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来,涵养再好都得生气。
也是因为我低头生着闷气,所以回程不知不觉间走得很快,直到头顶光线变了,我才发现,原来已经又回到那废弃的建筑物前面。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阴沉着,远处海上不知道是什么海鸟,大概归巢了,怪叫声一阵叠一阵,再加上晚风冷飕飕地往身上吹,所以下意识地就觉得眼前的房子又多添了几分阴森,背上居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安地瞥了司马一眼,本来想在他那张面瘫脸上找点安全感,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司马平时是面瘫不错,可他一旦脸上有了点表情,那就是大事儿了,比如现在,他居然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楼房,眼中显现出几分犹疑的神色。
“我说我们要是再不回去,他们俩大概要饿死了。”葛云翼因为身上揣着吃的,走得稍慢了点,看我们又停下来,没多注意,一边走上前来一边提醒道。
听到他的声音,司马脸上瞬间收敛了表情,转身道,“的确,快走吧。天黑了也不好在林子里。”后面这一句,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妥协。
他说的也的确没错,虽然这楼房看上去瘆人了点,但好歹是方屋瓦遮头,总比在林子里打地铺和蛇虫为伍要好得多。
于是我把对这地方的不好感觉抛到脑后,跟上司马的步伐。可才走没几步,突然听到葛云翼在身后传来“嗯?”的一声。我回头一看,他正盯着怀里抱着的那一堆吃的,而随着他的目光,便见到几只躲在水果间和原本绕在草草处理的野味上的小虫子,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振翅飞走了。
原本这种野外的地方,有些虫子是正常,所以之前我们吃的时候赶走了擦擦干净也就算了,没怎么讲究。可如今那些东西却自己走了,而且葛云翼抖了抖怀里的东西,发现居然还走得干干净净一只不剩,这就有点……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我一直觉得,动物有种难以解释的感知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风水学上说极阴极阳之地是不会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繁衍的,因为他们受不了。当然对于这种带着玄学色彩的理论,我向来是半信半疑,可对于牲畜不近的地方,我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可现实情况却让我想谨慎也谨慎不了。
本来我还想再纠结一下这楼的安全性,结果念头还没来得及起,就听到那里面传来一声低吼。
没错,就是一声低吼,非常清晰。而在楼外面都能听得到,那音量可想而知。
“在三楼!”司马丢下一句,立刻往入口冲去。
“你跟去看看,我就来。”葛云翼显然觉得把吃的丢了并不适合,便让我先行一步。
容不得我多想,我直接尾随司马入到楼内,只是他腿速惊人,我才上楼梯,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既然他之前说了在三楼,那当然一定就是往那儿去的。
但当我到了三楼的时候,却依旧人影都没有半个,本来我觉得,就算见不到人,至少也得有点脚步声,或者打斗声,或者再不济,刚才那低吼来两声也好。
可三楼却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让人心慌。
“嗯,司马?”我试着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叶烨?秦萧?”只听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却仍然等不到回复。
我心里毛起来,暗忖这是撞了什么邪了,难不成就在我从楼下到楼上的这片刻,变故就已经发生了,可这种废弃的地方,又能有什么变故呢。而且即使是变故,叶烨和秦萧暂且不论,司马那样的“天赋异禀”之人,也能被秒杀?
不可能,我对自己说,绝对不可能,肯定是去了哪里了没听到。我硬着头皮开始一间间房间找起来。
天暗下来的速度非常快,而这没电的地方,可想而知很快就会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司马?叶烨?秦萧?”我一间间房找过去,找了三四间房,仍然人影都没半个,那些锈蚀的铁床架,惨败却又斑驳的墙面,更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息。我只听自己声音孤零零地一遍遍地回荡,周身越来越冷。
事情真的有些不太对头,就算司马和叶烨他们躲在某个房间里面没回应我的呼叫声,那本来应该很快跟上来的葛云翼呢?我三四个房间走下来,也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就算他手里捧着吃的慢慢走上来,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可是,他又上哪儿去了?
走廊里面并没有灯,已经暗得快要看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有那些有大片窗户的房间,此刻还留有最后几分天光。我犹豫了一下,干脆就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走去,心里想着如果真都找不到人,先到那个房间混一晚——其他房间不太敢逗留,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唯有那个之前呆过的地方,安全系数稍微高一点。
可我刚到那房间门口,尚未站定,突然感到右边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