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影相互依偎在长亭下,宁静和谐,原本调皮爱笑爱闹的性子也收敛了,朵儿在听流欢讲着他的故事。
那一日,皇宫被围,御林军首领降了韩军,皇室四面楚歌。韩相逼宫已久,却并未将皇室一族赶尽杀绝。身为三皇子的紫流欢背负复国之任欲往邻国逃去,手无寸铁的他本就没有武**,怎能逃出这层层的牢笼。路过藕塘之时,遇上皇宫侍卫,乔装打扮的他被一眼识破,在挣扎之下他误落藕塘,本想下去抓他的侍卫见他从水底未曾起来过也就不多纠缠。
到水里的流欢虽挣扎过,可是这一片水域却奇深,他又不会游泳,只任其沉落,最后昏迷了什么也不知道。
一千年后,他再次醒来,只见得一个美丽的女子护在一旁,陌生的面孔让他客气了起来。“姑娘,是你救了我?”
“是!”她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一字。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在下现在穷途末路,无从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不用!”
流欢见她性格如此冷淡,也不便多打扰。“姑娘,在此打扰多日,在下有重任在身,不得不离开,请恕在下无法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时间不长,不过一千年而已。”
流欢听了,不知她说的什么。“在下听不懂姑娘的话,可否请姑娘明示?”
“你落入藕塘后便快死了,正于我练**之时被打扰。后来我喂了你金莲藕,你便长生不老了。所以你足足睡了一千年。”
“一千年?”这回轮到流欢崩溃了,虽然知道自己睡了很久,但是一千年真的很让人难以接受。
“现在你醒了,可以走了。”她无情的一挥手,流欢已出了水面。还是一片藕塘,不知道是在哪,但对那女子的话,他将信将疑。不死心的他到处找紫仙国,走遍千山万水,只为回到自己的国家,看一看自己的父王母后,兄弟姐妹,但是路过之地,无人知道紫仙国在哪,后来他在子邱国做了官,从史官那得知,紫仙国早于一千年前灭亡。这个结果,让他彻底死心了。
朵儿听完,为他的身世感叹,同时也同情他国破家亡,时过境迁,无人理解他这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人的痛苦。无朋友家人,天人永隔。也怪不得见到他妹妹如此震惊,怪自己当时太任性了,不考虑他的感受。
朵儿往他怀里缩了缩,“相公,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想着妹妹,想着我便好。”
“嗯。”流欢将她护紧了点,如视珍宝。事情过去这么久,除了偶尔想起,他也释怀了,此生有这两个人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衣舞既回到灵台,修仙再无必要,只精进法术罢了。王子琪不愿回西海,定要在此陪她。
凤族一事已经落定,四大家族中凤族也解除,从此无凤王这个位置,仙界也不与凤族来往。但凤族还是由这个残暴的君王当领导者,因为习惯了,所以没人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了。
落花谷旁,衣舞打坐凝神,王子琪在一旁等候。太阳已经偏西,温暖的光芒照耀在二人身上,多像一对浪漫的情侣。
“衣舞,前些日子的话,你不要在意,是我太冲动才讲出那些话。”王子琪辩解着,他知道自己不能着急,给她压力太大,会适得其反,如若因此她整天避着他,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师兄不必担心!”衣舞叹了口气,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温柔的攻势,难道她要做一个滥情的女人,心里同时存在两个人吗?于他,是太感动,才有了喜欢的影子,爱的恍惚。
“但是我的心意,还是希望你明白。”王子琪知道不可能掩饰所有,所以索性说了。
“师兄到底是为何会看上当初还是凡人的我?”这是每个女人的天性,总爱问爱的原因。
王子琪陷入了回忆,“其实看你第一眼,你那种纯真的气质便让我记挂了,这也算是一种以貌取人,后来不经意的从种种事件中去了解你,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就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这便是所谓的爱吧?”
“嗯!”衣舞除了这么回答,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是说谢谢他的爱。还是对不起不能接受,抑或考虑考虑,她都不能做,以后真的很难预料。他就这么将真心摆在她的面前,思想也真诚的吐露,没有说如何如何爱她,没有说她有多么多么好……换做是哪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吧?但是她的心真的还不确定,每一次她想首先想的都是夏侯绝适,自己的心凌乱了。一个既然得不到,为何还要想,一个如此用情之至,为何不能接受。有时她也搞不懂,可能就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最特别,这个词已经够解释一切了,爱不是不需要理由,是爱的理由太多,爱的理由无法言说。
即便如此真情表白,衣舞仍然不能盲目的答应或者拒绝,他的痛苦,也会是她的痛。无关爱情,只因内心的一种愧疚,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可以称之为暧昧,但这不是她真心想要的结果,他的爱,太深,她无法回应。
紫葵离开妖界已久,想必妖王一定非常恼怒了,不过她不怕。龙妖墨当初救了她,虽与她看起来年纪相当,都不知道大了多少岁,也可以当义父来讲了。
龙妖墨与紫葵都属于外表冷漠的人,各不管生活琐事,各不嘘寒问暖。接到命令的紫葵,一定对他的安排照做,且保证完成任务。而龙妖墨则是不管如何都要保护她。这像父子,又像师徒的情感,不是言语能看得出来,而是用行动证明的。
当她再次回到妖界,守门的仍是那两妖,自从上次碰了一鼻子灰,他俩再也不敢巴结紫葵了。默默的看着她走进去,而紫葵也对他们视而不见。
路过牡丹宫之时,见牡丹于台阶之上托腮冥想,从未换过其他颜色衣服的她如今着一白色纱裙,头发看得出未曾打理,更是素颜朝天。虽有好奇之心,向来不喜此人的她打算旁若无人的进去。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妖界?”牡丹身形立于前,拦住她的去路。
“牡丹宫主,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紫葵对上那一双纯净的眼眸,顿时也有些奇怪。
“你怎知我叫牡丹?你认识我?”
“……”她不是脑子摔坏了吧?连她都不认识,她可是她在妖界的头号公敌啊。“我认识你,我是妖界的护监执法,怎会不认识你?”
牡丹拍了拍自己的头,还是记不起来,如果她是妖界护监执法,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我……我不知道,你走吧。”
紫葵纳闷的看着她让开的身影,这又是闹哪出啊!
见紫葵往妖王寝宫而去,牡丹的心揪了起来,护监执法,是他的侍妾么?
还记得被他打伤后,两名绿衣女子守在她的床边,正伤心低泣之时,一婢女上前安慰道:“牡丹宫主,何必如此伤心?”
“我……他竟然对我下手这么重!”牡丹委屈的诉说着。
那名婢女摇头,这宫主失忆后性子完全变了,都不知道妖王陛下的脾气了。“牡丹宫主,若不是妖王陛下对你有情,你早就在他的掌下灰飞烟灭了,更不会有奴婢我在这伺候你。”
“有情么?”牡丹喃喃自语,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被锁在铜柱之上,凌厉的紫眸让她不寒而栗。后来被放出来,每天面对的,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可就是这么一张脸,让她记忆深刻。是从什么时候起,关注起他的喜怒哀乐了?她也记不真切。
不是对她有情么,为何这个女人进得了她的寝宫,她好想进去看一眼。
若不是几千年的付出让他有所动容,他怎会留下她?自双亲离世后,妖王的脸上何曾有过笑容?好不容易来了个萱公主,才度过了几个春秋,那张绝美的面庞上只有深深地哀怨。
“紫葵,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怎不回妖界。”坐在椅子上的龙妖墨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姿态,只有紧张与严肃。
紫葵毫无顾忌的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责罚事小,妖后的生死是大你知道吗?我已经做了法,就差以女子之心来炼药了。”
想到这,紫葵心底一痛,自己对衣舞的同情,对他却造成了伤害。这么多年的等待,就是为了七月七日那一天。看到他孤单的背影她何尝好受过。“陛下,都怪属下一时心软,才私自将衣舞的灵魂抽出,让她回去看下家人,那日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孔雀家族的仙妖,被她打伤后一直在冰月湖养伤,所以才没能及时赶回来。”
“孔雀?低劣的神族,是不想活了!”龙妖墨的脸上露出了杀掠的光芒。“你怎会被冰月湖的人救了?”这点还是他最猜不透的。
“陛下,冰月湖湖主,便是一千年前我所杀的那个人!”
龙妖墨凤眸一眯,随即笑道:“紫葵,这次竟让你阴差阳错捡了个便宜,起来吧,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女子我已经找到了!”
“谢陛下!”紫葵的脸上虽然淡淡的,但还是有一丝痛心,毕竟那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孽债太多,只怕妖王陛下将来会遭天谴,萱公主醒过来也不会安心的,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陛下……我……”
“有何事直说吧?”
“我已经把言冉带到妖界来了,能否让他在这暂住些时日?”
龙妖墨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答道:“无妨,只要你保证他无害于妖界就行了,若是有半点动作,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谢陛下成全!”紫葵这回终于露出了笑脸,走路都一改之前的风风火火了。龙妖墨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爱情的力量真够大的。
“墨儿,记住母后的话,无论将来多强大,切不可伤害六界之本——人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破坏六界的和平,知道吗?”
“母后,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听母后的话。”
“真是母后的好孩子,父王母后虽法术冠绝天下,但也不会滥杀无辜,一旦有一界出手,其余五界都会不得安宁的。”
“母后……母后……”龙妖墨从睡梦中惊醒,脑海里只留下母后的身影越飘越远。
“母后!”龙妖墨轻轻呢喃着,那个温柔的女人,曾经这么教过他的。可是母后,你知道吗?我照你说的做了,是他们不放过儿臣。杀这么多人也是他们逼的,我只要萱儿能回来。
微风吹来,屋檐下的铃声叮当作响,唤起了谁的童年。
曾和几时,那张石桌上坐着一家三口,共赏月圆之夜。曾和几时,庭院的榕树下一对男女练剑,孩子在旁边手舞足蹈。曾和几时,母亲在旁边给孩子摇荡着秋千,父亲在桌前给母子二人作画。
太遥远的童年,太过美好。人之初,性本善,到了忍耐的底线,必将腥风血雨一场。
春暖花开,气候宜人。庭院的青竹已经长了不少幼竹,斑驳的影子下,坐着叹息的身影。毕竟是生活了一年的地方。
这场爱情游戏,她玩不起,爱不了王子琪,爱不了夏侯绝适,只能爱自己,爱家人。情,真是让人难以捉摸,索性都不想了,不了了之吧。爱不了,总走得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王子琪的身影频频出现,连许久不曾下悬坛的夏侯绝适也时不时出来一下,真心崩溃了。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此时的她,正是这种心境。
“师傅,我想回家了,师傅能否批准?”曲阁主屋内,衣舞惭愧的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曲阁主非常疼她,看重她,可是她的确不适合再呆在这了,她的压力太大。
“衣舞,如果为师没猜错的话,你的离去定是为了王子琪。”曲阁主的脸上满是惋惜。
衣舞抬起头看着他,“师傅,我……”
“师傅知道你现在很乱,还不确定,但是师傅告诉你,王子琪确实是一个好孩子,法术上登峰造极不说,他对你亦是情真意切。”
“师傅,你竟支持我们……”
自从上次择师会上,他便知道这个孩子能为衣舞舍弃很多,这样的男儿不可多得啊。“为师只是说了该说的,剩下来靠你们你们自己了。”
“谢师傅提醒,徒儿会好好考虑的。”
“嗯,去吧。”
“师傅,我没打算跟别人告别,所以……还劳烦师傅代转。”
曲阁主知道她无法说出口,只能借他来传达了。“你放心吧,为师会处理好的。”
“谢谢师傅,徒儿走了!”衣舞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下定决心回宁府。
一路上,满是回家的兴奋,再也不用担心被处罚。灵台的事,抛至脑后吧,再也不要想了。
早饭过后,王子琪去了郭阁主的关门弟子授课处,三人身影只剩下全羽跟另一位弟子,心底落空。
待下学后,王子琪问曲阁主衣舞的去处,只得一纸告别书,回家养老,不再修仙。
为什么?为什么连回家都不跟我说一声,作为一个朋友都要道别,你这是在逃避我吗?
门外,全羽看着室内的王子琪伤心落魄的面庞,内心刺痛。原来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男子,你竟还是喜欢女子的。
某一日,夏侯绝适再度去翠华峰观日出,身边再无那个说话风趣的女子,说她羞涩她在仙帝面前却毫不退缩,说她调皮,她在曲阁主那颇受恩宠。几日不曾看见这么个秒人,为何会觉得不习惯?
每一次见她与王辕太子在一块儿,为何心中不宁,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看不到她,会觉得有遗憾。
“玄合天神,你又来赏景了?”一个甜嫩的语音打破了沉静。
夏侯绝适转过身,原来是那棵梅花树修炼成了人形。随即笑道:“小梅花,你竟成人形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哦,上次掌门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来给我浇灌,我就成人形了。”
师傅一向宝贝多,不足为奇。“原来如此,只是你既成人形,为何不去修仙呢?”
“小精其实是想见天神和那个姐姐在一起后再走了!”
“那个姐姐?”
“是啊,就是常常在这碰见天神的那个姐姐啊。”
夏侯绝适一笑,见她单纯可爱,也不跟她讲大道理。“你为什么想要我们在一起呢?”
“因为姐姐她说……”差点说漏了嘴,姐姐不让她说出去的。
夏侯绝适见她在那愁眉苦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煞是可爱。“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忘记了。”她傻笑着,显然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夏侯绝适也不逼她了,“记不起来就算了,如果你想要修炼成仙的话,还是趁早去吧,我跟那个姐姐只是朋友哦!”
小梅花嘟着嘴,一副生气的样子。仙姑姐姐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竟然还说只是朋友。“小精知道了,不用天神操心。”转而又化作一棵树,再不说话了。
夏侯绝适看着她摇摇头,这孩子天真得可爱,只是为什么要跟衣舞在一起呢?因为不习惯吗?
两万年前,他是灵台一个初出茅庐的弟子,遇上魔王与冥王,非要将他化成魔兽,固然他天赋高,也不敌那魔王与冥王的联手。一直都爱来下界找他的雨莎从天而降,与冥王和妖王打了一天一夜,雨莎定要将他二人就地正法,因他俩伤害了夏侯绝适,不料被引入冥界,被失魂水入侵,最后……肉体被毁,只留得魂魄与其相争,再后来,冥王不让她入冥界投胎转世,就那么灰飞烟灭。
雨莎最后的七天是与他度过的,摸不着她的魂魄,只能听她的诉说,为他舍生忘死,他也曾流泪过,就在她消失的那一刻。之后过了一千年他都郁郁寡欢。那种离开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就是心里压抑得厉害。
她说爱他的那一刻,他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爱为何物,后来见过人世间,仙界,神界,妖界,一对对的男女难分难舍,受不了生离死别,他只明白了一点:爱就是离不开一个人。
对雨莎,对衣舞,都有过同样的感觉。但是,这算爱吗?爱又是什么?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此刻他真的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