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顾云帆脑袋里都是今天张奶奶和向小开今天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反复循环，愈渐清晰。
原来当时夏瑾安真的是从福利院里抱养的，而这件事儿并没有瞒着夏晚安和夏瑾安本人，他们都知道真相，不知道真相的只有外人。
所以夏瑾安和夏晚安根本没有半分钱的血缘关系，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
而在夏瑾安被夏家收养之前，他有个小青梅在福利院里，这个人就是向小开。
如果今天向小开和他说的基本属实，那夏瑾安到底是因为什么和杨开还有大哥结下梁子的原因他也大概屡明白了。
能看得出来，事到如今向小开这个女人还抱着和夏瑾安再续前缘的念头，只是这个女人确实没多少心机，不然在他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前提下，随便编个七七八八也不至于平白惹了厌恶去。
临走前他对那个女人说了些挺没留情面的话，却说的也都是实话，在如今的情况下，两个人着实不好再有交集，多余的交集就意味着多余的麻烦，索性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痛快。
这边顾云帆还在公交车上闭着眼一条一条逐次分析着，上衣兜里的手机隔着布料震动了一下。
他顺手掏出来，就看到一条转账信息——“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X日完成9月工资交易2365.42元，余额为2368.42元。”
顾云帆硬生生看了这条消息十秒钟，才恍然意识到，他的工资到账了……
只是谁能告诉他，他的工资为毛这么少？？？
只有两千多块，什么概念？还不够他从前开瓶酒的钱……
深吸了一口气，顾云帆退了信息页面，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响了两声，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接起来：“你好，哪位？”
“老郭，我这个月工资为什么这么少？”
对面安静了两秒钟，才试探问出来：“夏瑾安？”
“……对。”
“你几号来上的班？”
“不记得了……十来号吧。”
“那不就结了，九月份你才上了几天班，就这两千多还是我绕开上面悄么悄给你申请的，要不然这个月都发不上你的，知足吧。”
顾云帆：“……所以我们这个岗位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你来时候没和人事谈？”
“没有……”
“哦，没谈也正常，毕竟你身份特殊，仓库装卸工一个月工资三千七，扣除五险一金能拿到手的话就到三千出头。”
顾云帆：“……我能不要五险一金吗？”
对面沉默了……
半分钟过后，郭忠奎再次开口：“你小子，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给你打点儿钱过去。”
“什么？”
“你不是都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着，还非得死扛着？”
“你要借我钱啊，不用，我不要。”
“诶，你……”
“我不要，老郭，郭叔，你别给我打啊，我真不要。”
“我又不给你打多少，再说你都说了是借你的你怕什……”
“多少也不要，行了我挂了啊老郭，明儿我们到公司说。”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这边儿顾云帆就快速切断了电话。
开玩笑，他是穷，但也没穷到要开口管可以称得上是长辈的人借钱吃饭的地步……
况且，在他印象里，郭忠奎似乎有个先心病的女儿，这些年赚的钱都花在给女儿看病身上了，这估计也是后来看他看着晚安独自扛着夏瑾安的压力却始终无能为力的原因，拿了这个钱，估计他良心多久都不能安稳。
顾云帆又低头看了一眼他入账通知，长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装卸工每天辛苦在太阳下阴雨天装卸八个小时，每个月的工资却只有三千多，他突然间想到有一次在公司的例会上，他提出要给公司的中高层涨福利，当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郭忠奎，他们在会议上各执一词。
他的意思是中高层是公司的关键和核心，公司赚钱了，理所应当要犒劳中高层员工。
郭忠奎则是对此持保留态度，认定要开源节流，居安思危，如果一定要涨福利的话，也可以考虑考虑基层员工，他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工资却只够糊口，他们是公司的螺丝钉，如果过于让他们寒心，则会军心不稳。
他当时是怎么反驳的来着？
哦，对，他当时就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对面，翘着腿，漫不经心的说：“公司的基层员工为什么是基层员工？就是因为高级的东西他们干不了，他们是随时可替代的，就算哪天他们不满足天河的制度了，后面还有大把的基层员工等着进天河，我们天河最不缺的就是基层员工，公司的钱没必要花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当时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还带着讥诮，最后甚至还反讽了郭忠奎一顿：“郭总既然这么体恤基层员工，怕不是有什么亲戚在基层吧？”
那次的会议最后以他的胜利告终，公司中高层工资在年薪的基础上又普涨了百分之五，最后留在他印象里的是郭忠奎那张青红莫辨的脸。
他一直觉得他的提议没什么错，直到，他自己也变成了基层员工。
而且是再基层不过的装卸工。
他认识了周响，认识了后勤很多的工人，每天听着他们的家长里短，听着他们自己的人生哲理，理想抱负，曾经那个活在他嘴里的冰冷的人名字如今都立体鲜活了起来，他和他们在太阳底下一起吃穿，一起搬砖，看着那还是特殊申请下才拿到了两千多块钱工资，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前真够不是东西的。
这么长时间，基层员工还没乱，不知道这个深受后勤员工爱戴的郭经理，又在里面承担了什么角色？
下了第二趟公交车，顾云帆没急着去倒第三趟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附近的商场。
商场一楼手机专卖，顾云帆转了一圈，眉头就没松开过。
本来，他是想拿着今天的工资给夏晚安买最新出的某果，只是现在看下来，别说某果买不上，但凡是个品牌的新款他基本都沾不上边。
在商场里来回绕了几圈，导购小姐终于看不下去。
“先生，请问您想买个什么样子的手机？”
“我自己看看。”
“您理想价位在多少呢？我可以帮您介绍介绍的。”
从来没买过低端机，顾云帆确实被这些花花绿绿的手机绕迷糊了。
半晌，他终于站定，看向导购：“预算两……不，一千五，好用的，你帮我挑挑吧。”
本来想说个两千，但是想想未来还有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多少还是要留出来一些，顾云帆到底咬咬牙说了个一千五。
太操蛋了。
导购小姐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好的先生，那这边的手机不太合适，我带您来这边看看。”
虽然导购小姐的语气里不带任何的色彩，然而顾云帆迈到旁边柜台的脚步还是平白更沉了一分。
“先生请问您是自己用呢，还是送人呢？”
“送人。”顾云帆说完又加了一句：“女人。”
导购小姐了然地笑笑：“那您看这款粉色的怎么样，这也是这个牌子新出的款，在这个牌子里算是性价比比较高的机型了，线条很流畅，配置也不算低，在同等价位的机器里算卖的很不错的了。”
顾云帆随意扫了一眼配置，配上旁边写的1299的价位，确实但从性价比来说还可以。
只是粉色……
他深吸了口气，抬头问她：“这款有没有白色？”
“白色吗？有的。”导购从下面柜子里掏出同款式的白色机器：“白色还没拆包装，您可以先看一下那边的模型。”
顾云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模型，点点头：“行，就它吧，麻烦帮我包起来。”
“好的，您稍等。”
拿着新买的手机回家的路上，顾云帆难得有了些忐忑。
他这辈子也没拿出这么便宜的东西送过人，哪怕当时他在的时候给公司发福利，都是主张中层员工可以拿到5888的购物卡的，此刻，第一次给那个女人送礼物，却只能送这个……她会不会太嫌弃？
刚刚他在想性价比的时候，上一秒还觉得这个价位这个配置性价比还挺高的，但是下一秒就恍然醒悟自己什么时候买东西已经开始考虑性价比了？
这么一想，他愈发想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不要公之于众了，真是，丢不起那个人。
只是再一想到夏晚安手里拿个按键的字都快看不清了的老人机，顾云帆到底握着手里的东西回了家。
顾云帆手里提着袋子，站在家门口，犹豫了一瞬间，才抬手准备敲响家里的门，然而手刚放在门上，门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推开。
顾云帆第一时间将手里的袋子背到身后。
对面的女孩儿看到顾云帆，显然没有意料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哥哥，你回来啦！”
顾云帆轻咳了一声：“嗯，你这是要，干嘛去？”
对面的女孩儿换上简便的家居服，手里还握着一把零钱，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
这边，夏晚安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男人有些无奈的声音：“晚安，真不用下去买了，我不吃也没关系的。”
猛然听到男人声音的顾云帆愣了愣，随后不受控制地对着身边的女孩儿抬高了音量：“夏晚安，屋里是谁？”